东方不败一面暗自揣测这个绝顶高手的身份,一面拉着贺栖城的手退出客栈。他在须臾之间已经想得明白,《葵花宝典》上的武功讲究内外皆通,感应之力较之一般武功不知高出多少,之所以会有这种差一步就要跌落万丈深渊的警兆,其实不是因为那人的武功真到骇人听闻的地步,而是因为这一年多来他功力愈发精纯,感应力比从前又敏锐了许多,所以才能在一瞬间感觉到有人功力在他之上。只要不去窥探那人,默默退开,便能在那人发觉之前离开。

柳景元看到贺栖城,先是欣慰一笑,才缓缓说出他的来意。原来自去年贺栖城走后,贺栖梧只过了一个多月就一病不起,终于在六月头上撒手人寰。

贺栖城闻言不由喷出一口茶水。东方不败却笑道:“不错!你家大少爷出阁,怎么能少得了你那么能干的陪嫁丫头?”说完又瞥贺栖城一眼道:“女孩子家长大了,总要打扮起来,你也不要老送她蜜饯糖果,当心吃坏了牙。”

东方不败起先还听得认真,等贺栖城说起红衣,不禁心跳微乱,瞪了贺栖城一眼道:“先跟我去练功,这些事以后再说。”他见贺栖城露出失望神色,到底心中极在乎贺栖城的感受,不由柔声道:“你若喜欢,改日再穿给你看就是了。”

贺栖城微微一怔点头道:好松开东方不败转身除去外袍在床沿上坐好

不过的确是长得不好。

胡百万长叹一声道:“也是。蝉儿跟了我这么多年,等我百年之后,这处地方,连同这周围的田产一起,还是都送与他罢。不瞒你说,想当初老哥哥我头一回去那南风馆子瞧热闹,一眼便相中了蝉儿,一掷千金,生生把他捧成了头牌公子,第二日就接了他出来。老哥哥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对一个人如此动心过哩!”说罢又叹了口气,似乎对过往时光无限怀念一般。

三年来贺栖城在贺家推行此法。发觉虽然所得利润下降,但是贵在持久稳定。如果朝廷能下明旨,使商家得以吸收天下富户的银两,积少成多,所得之利更是百倍于从前。利息降低也使得底下的放债人不至于钻营坑害借债之人,管理起来也要相对便捷。

贺栖城轻笑道:“自然是我们一道住在这里。”

贺栖城忙回头对帖木儿道:“东方大哥还不曾用过饭。帖木儿,你帮他也做一碗面来吧?”

此刻任我行体内经脉已经尽数爆开,还没断气全仗着一股本身真气护住心脉,却也是命在旦夕。当下极力睁开双目,低声道:“盈盈……”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中,青龙堂掌管日月神教的财政大权,原本是个一等一的美差。只是任我行为了压过东方不败一筹,事事都要大摆排场,花销端的是如流水一般,连带着上官云这个青龙堂堂主的日子也变得不好过起来,天天都要同一大堆账册打交道不算,还要时常被任我行嫌弃所用不够气派精美。

他也弄不清心中到底在打得甚么主意。一方面觉得这帮人的粗豪举止倒是和自己过去有几分相似,一方面又觉得便是在自己未练神功之前,也不见得有杨莲亭这般豪迈洒脱,反倒要靠留起胡须来故作老成。思来想去只觉得心里一片迷惘,隐隐还有几分期待。自第二日起,便将杨莲亭调到身边听用,后来更是让杨莲亭做了自己的近侍。

赛夫人说罢又上下打量几眼东方不败,才笑道:“再说了,似东方教主这样的神仙人物,就是我见了也不禁怦然心动,要把我最好的马儿拱手相送哩!却不知东方教主夜间得不得闲,有空倒可以到我的帐中坐坐。”

四人商量完和谈事宜,冯保命随行的御厨端上一桌好菜,贺栖城、东方不败、冯保喝酒,王崇古饮茶,吃到亥时方才散席。末了贺栖城又送了王崇古一斤大红袍,送了冯保一颗冬暖夏凉的通灵宝珠,这才和东方不败携手离去。一旁王崇古见了,总觉得这两人未免有些太过亲密。他是进士出身,虽然生性不羁,却一直遵循君子之交淡如水原则,看贺栖城和东方不败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不由摇了摇头。冯保却是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

王崇古眼睛一亮,对那亲兵道:“还不快给东方义士跪下!”那亲兵闻言不由眼圈一红。王崇古又道:“傻小子!东方义士武功天下第一,他要是肯教你一招半式,你一辈子都受益匪浅!”那亲兵心道,这白衫人长得就跟个生公子一般,丝毫没有外头众位将军的威武气魄,怎么会是甚么武林高手?只是他心中对王崇古信服已极,虽有疑惑却还是乖乖走到东方不败面前跪下,低声道:“师父。”

东方不败道:“我听说白莲教出关北逃,已经成了鞑靼人的走狗,你怎么会到此地来杀你的主子?”他明知赵全必定是受了小王子的指使,来杀把汉那吉嫁祸大明,却不说破。

“四百万两。”张正长叹一声道,“大明一年的收入不过二百五十万两,光光是花在防范鞑靼的军饷开销上就有足足四百万两。这样寅吃卯粮,再拖个数十年,也不用等鞑靼来攻,大明……亡矣。”

那汉子闻言不由一怔,想起三年前的确去过江陵,而且还在望月楼上见过一位挚友,当时好像是碰巧见了一名男子。只因那人长得俊逸非凡,所以印象颇深。想来和面前之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当下松了口气,正色道:“原来是张相的朋友。我乃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有要事要进京会见张相,如今怕是骑不得马了,可否请公子带在下一程?”

再说贺栖城,虽然也不是没骑过马,但大多都是缓缓而行,哪里比得上东方不败,有在马背上千里奔袭的经验?那龙文马又是快如闪电,他好一阵手忙脚乱才算是稳住阵脚。见东方不败一袭白衣骑着白马就在前面不远,却怎么也追不近,登时眼珠一转,使出了个激将法。

“何止不顺,你贺家的事一日不了,我做甚么事都不能尽兴!”那女子一撩帘子走了过来,倒把东方不败看得一怔。

东方不败微微一愕,等想明白了贺栖城话里的意思,登时气得冷哼一声,把脸往外一别,两颊上却是不禁浮起薄红。他倒是不在乎同贺栖城做一些亲密之事,只是贺栖城这般大喇喇说出来,却让他羞赧万分。想了想,又有些担忧贺栖城的身体,故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慢条斯理问道:“上一回的药貂真的无妨了吗?”

山西胡家靠盐引起家。盐引就是商人从朝廷买盐贩卖给百姓的凭证。自汉武帝起,朝廷为了充盈国库,便将贩卖食盐作为官府垄断的买卖,民间若有胆敢贩卖私盐者,都要处以重罚。到了唐肃宗时,为了节俭人手开支,朝廷便只管大规模批发,将零散贩卖之权交给了各地商户。大明朝自建国以来,北方鞑靼便一直是心头大患。为了解决边境缺粮,朝廷颁布了开中法,规定商人只能通过向边境运粮换取盐引,然后再到指定盐场守候支取食盐,最后才能贩卖去指定之地。

余下众人一见,都知道总掌柜之事到后来必定是由贺家本家做主,常玉是老夫人的亲侄子,贺栖城一去自然是由他继任无疑,何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人,当即纷纷表示支持常玉。

此时楼上人已到了成,常玉正在人群中招呼。他一见柳景元引了贺栖城上来,登时满脸堆笑迎了上去。柳景元不愿见到常玉的嘴脸,又对贺栖城低声道了句小心,便转身下了楼。贺栖城倒是笑盈盈同常玉交谈了几句,又命身后的仆人将两箱子账册搬到一旁放好,这才轮流同包间中众人打招呼。

贺栖城爱惨了东方不败这幅别扭的样子,不禁在白皙颈子上亲了一口,把东方不败惊得倒纵出去老远,胸口起伏不定,一张脸气得又红又白,怒道:“你做甚么?”

这句话倒并非是东方不败夸口,昔年他神功刚成之际,的确曾潜入过皇宫,不但试过御座,躺过龙床,还带出一口宝剑及一个被太后放在枕头底下暗格中的梳妆盒当是纪念。后来杨莲亭见了那口宝剑很是喜欢,东方不败便送给他做了佩剑。倒是那个盒子,还落在黑木崖上,也不知有没有被任我行毁去。

常玉暗道,若是贺栖城有证据证明夫人想要谋害他,自然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毫无异状态,必定会揪住夫人的痛脚落井下石,由此看来贺栖城必定只是有所怀疑,却没有真凭实据。不过好在就算贺栖城身边有武林高手护身,他也不能依靠武力堵住芸芸众口,到时候还是会被赶出贺家。不过却要提防他借机翻脸,叫那个甚么东方池出手伤人。所以无论自己想要做甚么,都一定不能同贺栖城撕破脸。

贺栖梧咬了咬下唇,摇头道:“没有。是我自己觉得比从前好了许多。”语罢两眼微微发红。

他心知东方不败既愿意与他做如此亲密的举动,必定是已有所许,不由又是高兴又是庆幸。心想若是当日在山涧中不把人救起,此时此刻又如何能温香软玉在怀?难不成还真是老天开眼,平白送了自己一段大好姻缘?他自从知道自己与女子无缘之后,便不再对这方面有丝毫念想。直到明了了对东方不败的心思,这才觉得此事简直是天作之合,就像是冥冥中早有定数,老天要弥补自己从前受的十多年苦楚一般。他在一夜之间,既得了芝人血的消息,又和东方不败愈发亲近了一步,心满意足之极,抱着东方不败,片刻功夫便已安然入睡。

贺栖城听后不由脸色发白。他在被人囚禁之时曾服用过数不清的药物,其中的确有些鲜红的小药丸,药力强横得往往能让他宁可一死,也不想在支持下去。如此说来,那些药丸竟都是当年那些失踪了的同伴炼制而成的。像是这样的药丸,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吃下多少,现在知道了每一丸便是一条人命,登时胃里犹如翻江倒海,难受之极。

东方不败轻轻一挣,却没能把贺栖城挣开,他见床上贺栖梧还在呆呆往自己的方向看,顿了顿,反手握上贺栖城的手掌。低声道:“就你胆大,要不是有我在,那人见你弟弟进来,还不得狗急跳墙?”

东方不败微笑道:“此处原是我教前身明教的总坛。后来太祖皇帝和神教反目,几经剿杀,才不得不将总坛移去了黑木崖。神教在这光明顶上历经三十五任教主,最辉煌时曾联合天下英雄推翻元人暴政,可谓是盛极一时。最可笑太祖皇帝怕教中兄弟尾大不掉,大明朝根基刚刚稳固之后便又将江湖人安在‘魔教’头上的诸多罪名搬了出来,好对神教加以遏制。却也不想想他本人也是神教出身,若没有神教万千兄弟的扶助,如何能改元换代?”

贺栖城说罢就从手腕上抽出薄刃匕首,轻轻划破自己左手掌心,递到东方不败面前:“东方大哥,你喝一些,别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