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常玉却对贺栖城拱手道:“诸位请先稍安勿躁。兴许栖城表弟此举另有深意,我等见识浅薄未曾发觉也未可知。栖城表弟,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贺栖城见是柳景元,连忙拱手道:“柳先生好。”

常玉原本打算今日一早行事,早早解决了贺栖城这个心腹大患,等到了夜间就可以开宴庆功了。他想一想,觉得便是多给贺栖城半日时间,他也不见得能翻出甚么大浪,倒不如在最后关头显一显气度,当即颔首道:“就依栖城表弟,定在酉时罢!”

贺栖城嘻嘻一笑,将怀中被褥丢到一旁矮榻上,大喇喇在八仙桌前坐下,吁出一口气道:“别提了!那地方之前也不知住过甚么人,熏香味道好重,可把我熏死啦!”

马车又走了片刻,往左手边转过一个路口,远远看到一道朱漆大门,却是贺家大宅到了。贺栖城走下马车,那两个仆人上前拍门。不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贺栖城远远瞧着,见里面房舍修葺一新,竟隐隐还有些张灯结彩过的痕迹,和东方不败对视一眼,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又过了片刻,一个锦袍男子带着一众丫鬟小厮迎了出来。对贺栖城行了一礼,自称常玉,是夫人的侄子,来此帮忙打点一些杂事。

贺栖城先上马车,坐得手脚趴开,东方不败又不好坐在他身上,只得稍稍往旁边靠了靠。哪知他才一坐下,贺栖城便伸手一揽,将他抱了个正着,大半个身子都顺势靠了过来,姿势要有多暧昧便有多暧昧。东方不败面上一热,刚要开口,却听贺栖城说道:“东方大哥,我们走罢!我好困,能靠着你再睡一会儿吗?”

东方不败见贺栖城既不推拒也不应允,竟像是吓呆了一般,只得咬了咬牙再去解贺栖城腰带。他心道,若是明日贺栖城想要反悔,自己大可以推说只是为他纾解情|欲,既可免去两个男子在床笫间亲近的尴尬,又能避免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如此想来,此番孙思道出手暗算倒真还是给了自己一个好时机。

贺栖城面色一寒道:“看到了甚么?”

贺栖梧瞥了一眼那两个美貌丫鬟,见自家兄长丝毫没有屏退两人的意思,只好咬牙道:“大哥,家中出了些急事,你快快随我回去罢!”

东方不败又道:“这套指法能引动云雾之气,若是再加以改进,就能让敌人陷入幻境无法自拔,周身雾气无不是我的武器,可以伤人于无形。只是发动起来太过缓慢,又要天时地利配合,却是不怎么实用。”

东方不败见贺栖城突然脸色剧变,嘴唇微启,胸口不断起伏,表情说是惊诧不像惊诧,说是愤懑不像愤懑,到后来整合人竟微微颤抖起来,他一时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甚么,难道说贺栖城想要的竟是自己远远走开再不出现在他面前?东方不败心中不安已极,又下不了决心说出同贺栖城割袍断义的话语,只好抱住贺栖城的肩膀,低声询问:“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此时夜色正浓,周围寂静无声,只有花香浮动,过了片刻,东方不败只觉得全身都是从泉水中传来的融融暖意,不由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之上。

东方不败不禁迟疑道:“此处有这么多猴子沐浴过,你我还要下去?”

常三摇头道:“绿翡姑娘说笑了。你有所不知,原是几位表少爷到了,老宅子里不够地方住,夫人琢磨着反正大少爷回来也住不长,就把黄山上的别院收拾出来给大少爷居住。夫人怕大少爷进镇白跑一趟,所以才让我在此守候。”

东方不败毕竟是当世枭雄,轻轻吐出一口气,便已将心情平复。心中暗道,此时思虑再多也是空想,不如等到重登教主宝座再说。目前最要紧的却是……却是要让贺栖城早日回应了自己的心思。等帮解决了贺栖城的家事,自己才好一门心思复仇。还有那杨莲亭落在任我行手中也始终是个麻烦,迟早要将此人除掉才好。当即冷哼一声道:“让你写便写,偏生要如此啰嗦。将名字写在我的右边,按下指印即可。”

他此刻心境与初到青楼时已是大为不同,只觉得看贺栖城的表现,情之一字尚有可为,心中快活不已,眉宇间更是潇洒肆意。一双明眸光彩流转,三分豪情、三分洒脱、三分傲气,更带着一分男儿的侠骨柔肠,把贺栖城看得不禁一呆。

两人在街上走了片刻,街道两边渐渐热闹起来。贺栖城一味想要勾东方不败开口,怎奈东方不败意味索然,常常贺栖城说上十句他也未必答上一句。贺栖城暗暗着急,却不好说破,只得一咬牙将东方不败带到凤鸣阁前。

任盈盈单手持剑,自忖武功差东方不败太远,只能在一旁为令狐冲掠阵。她见东方不败身旁站了一对主仆,那青年男子相貌俊逸出尘,看起来却像是不会武功,刚才木高峰背后毒水囊带被挑破时,东方不败飞身挡在此人面前,怕是和他关系匪浅。任盈盈有心想要故技重施,就像在黑木崖上那般用旁人扰乱东方不败的心思,只可惜东方不败寸步不离此人左右,却是不好下手。想了想,当即扬声道:“东方叔叔,我方才还在奇怪,你怎么丝毫不顾忌杨总管的死活,一心要与我动手,原来是有了新相好呀!你倒是口味如一,总爱找些相貌出众的草包做枕边人!”

东方不败想起自己一直没有对贺栖城说过本名,在讲起日月神教教主之时也是含混了事,此刻被人一语道破,不由偷眼向贺栖城望去。只见贺栖城脸上并无多少惊讶,却是一脸若有所思,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因为贺栖城一出生便身体健壮,长大后又渐渐显出聪慧不凡,而二少爷则一落地就疾病不断,加上又是妾侍所生,所以贺老爷便愈发宠爱贺栖城,俨然将他当做了继承人培养。直到贺栖城七岁上,一次出外游玩却突然失踪。贺家倾尽财力,在全国搜索了好几年都没有查到丝毫消息,最后连夫人都为此抑郁而终。几年后,贺老爷渐感绝望,便将妾侍扶正,一心培养起二儿子。

东方不败却不知道,昨夜里他遇上的其实并不是寻常的走火入魔。葵花宝典的精要在于沟通人体和外界。因为练功迅速,浊气灌体,容易勾起修炼者的七情六欲,这才需要事先自宫服药。在经贺栖城修改之后,东方不败的葵花宝典早已练到了圆融境界,差的只是功力深浅而已。按理说,他的情绪已经可以完全不受浊气的影响,浊气一进入体内就会自动从涌泉穴排出。只是昨夜他情绪大动,因为练有葵花宝典,内外气息相连,竟然反而勾起了外界大量的浊气自行透入体内,所以才会引发真气异动,一发不可收拾。

贺栖城见东方不败并不说话,心知他是看不起同坐众人,便对左右几人解释说自己的义兄素来不爱说话,一面还挑一些笋尖、菜心之类还算合东方不败口味的菜放进他碗中。他想起东方不败也爱听这些坊间八卦?,只是大概是碍于面子不愿开口,登时使出浑身解数打听起来。不多久就连青城派余沧海观主曾经有过几个美貌小妾,其中一个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叫做余人彦,却死在华山派林平之手里等等等等也都一并探听了出来。

那厢岳不群飞身上台,打了岳灵珊一记耳光,责斥她对莫大先生失礼。莫大先生受伤极重,眼见衡山派已经没有可能夺得五岳剑派总掌门之位,不由心灰意冷,客气了一句,在两个弟子的搀扶下回到本派阵营。当即岳灵珊又开始与令狐冲比武。

胡辣汤是河南名点,常和其他点心配在一起作为早饭。讲究的是香、浓、稠三个字,粘稠如粥,香辣可口。而徽州菜名列天下八大菜系之一,却是素来以鲜著称,擅长炖煮,却罕有辣味。所以东方不败才有此一问。

那厢王元霸却有些吃不准东方不败的武功。他听王家骏说便是此人引得王家驹跌了一跤摔坏了脑子,只是王家驹醒来后虽然头脑木楞却也记得东方不败并未碰到过他,王家骏也说没瞧见东方不败出手,这到底是东方不败武功太高两个孙儿毫无所觉,还是根本就只是一场意外呢?只是他刚刚才和贺栖城和解,现在却是不太方便出手,当下对东方不败举起酒杯道:“我观这位小兄弟功力不凡,敢问高姓大名,师承何人门下啊?”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不由露出异色。贺栖城倒好似早已料到状元郎会说此事一般,缓缓呼出一口气,似笑非笑看了周围一眼,微笑道:“便是这三桩事了吗?我这里却还有一桩事,不如也一并加上去吧!”

贺栖城笑道:“能花六十两银子看一出好戏倒也不亏。”

等掌柜恭恭敬敬站到面前,贺栖城说要为自己义兄挑一件袍子,价格不是问题,只要绣工够好,样式够新,穿在身上能衬托出七八分气质便可。那掌柜看了一眼东方不败,只觉得此人气势不凡,就连站在他身边都觉得心惊胆战,思索片刻,一咬牙说要亲自去库房中取一件合适的出来。

贺栖城一行前脚刚在客栈歇下,后脚便有一群人吵吵嚷嚷寻了过来,一开口说是贺家在洛阳几家店铺中的掌柜。贺栖城知道东方不败喜静,便吩咐绿翡出去,与一干人约好,明日晚间酒宴上再说话。

贺栖城只当他是不满自己在家中处处忍让,眼珠一转,顿时换了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若是再不自立门户,我将来可要连媳妇都讨不上了!你以为我那个前岳父为何那么爽快答应退亲?我便是不提,他身为朝廷命官又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小小掌柜?”

贺栖城又道:“我看不如这样罢。不瞒诸位说,之前一批草药乃是我私人出资从家族库房里支取的,今日一早便有些不够用了,所以我才又从附近四府一州各借来一批,本打算今日晚间和各地管事们结了帐,明日便能取用。现在既然诸位也想为百姓尽一份心,不如我们在此商定一个价格,明日张贴出去,就说是五家药铺联手救灾,之所以要收取药费是因为我个人囊中羞涩,但是价格全按照市面上的最低价。这样一来,虽然百姓要支出一小笔钱,但是五家药铺同时看诊,救治的速度也快了许多,想必百姓也能理解,诸位觉得如何?”

贺栖城却摇头:“不成不成。五岳剑派距离甚远,又都经营不同产业,若是结成联盟,也只能各自为政,以气势慑人,断断不可彻底糅合在一起,弄得佛不像佛,道不像道。这就好比你家开的是绸缎庄,我家开的是酒楼茶座,要是囫囵并在一起,在酒楼里卖绸缎那像话吗?你我要是联合,唯有互通资本,才能更上一层楼。”

这种事自然不可能是巧合。东方不败必定是一路相随,所以才能及时出手相救。他早已看出东方不败不但模样冷清,性子还别扭的紧,能为了报答自己的恩情做到如斯地步,的确叫人好不感动。一想到今日已经逗了对方许多次,当下便不敢再提一路护送之事了。

贺栖城一挑眉:“大人何出此言?”

那几个病人说来也是好笑。原先都嚷嚷着要给长胡须的老大夫瞧,等贺栖城诊治完之后,他们听说这年轻公子竟然就是贺家的总掌柜,这些药材又都是他私人出资,登时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致歉。贺栖城受了他们几拜,让他们回去好生养病,又好说歹说让他们莫要拖延了旁人问诊,这才把人送走。至此之后,前来问诊的百姓却争相要他瞧病,把他忙得不可开交。一下忙到午后,直到绿翡叫了三次,终于忍不住将人拖走,贺栖城这才回了后院。

“去吧!让他们无事莫要来扰我。”贺栖城一挥手,拿起酒壶斟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他本就生得好看,此时举杯饮酒姿态狂放潇洒之极,叫人看了几乎挪不开目光。

那白衣人自然就是东方不败。他口中所说乃是一句约好的切口。只因黑木崖上派下山的使者未必每年相同,所以每年都会与辖下之人定好一句切口,说得出切口的便是圣使,说不出的就是冒名顶替。切口一年一变,俱是由教主示下。历年来东方不败无心教务,都是杨莲亭想好切口,知会他一声,便口传给各路使者。

贺栖城在横木跟前停下脚步,对上两个手持狼牙棒的劫匪却是怡然不惧,拱手道:“徽州贺栖城前来拜山,还望两位大哥通传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