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三如蒙大赦,留下两个仆人跟在马车左右,自己转身向镇中奔去。东方不败驾车缓缓而行,一面走一面听贺栖城介绍家的乡风土人情。此时正逢午后,青石大路边全是各色店铺,生意虽不怎么兴隆,却也是货物齐全,远非其他小地方可比。

贺栖城眼珠一转,立即将马鞭递给东方不败,微笑道:“那就有劳东方大哥啦。”语罢一跃在马车前坐好。

其实要说贺栖城前日夜里闻到药貂,今日早晨发作也还勉强算是情有可原,偏偏足足过了两天,东方不败一提起才突然发作,时机之巧,委实让人怀疑。只是东方不败关心则乱,此时却丝毫看不出其中破绽,只想暂时解了贺栖城的苦痛,再慢慢想法子治本。

东方不败冷冷道:“休要夹杂不清。把你是如何到贺家,如何和那个甚么夫人一道想要设计栖城的事通通都说一遍。”

他见二女脸色酡红站在原地,就像是在害羞一般,实则是刚刚过后情潮未褪所致,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气恼,厉声催促道:“还不快去!”

贺栖城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惊叹道:“我只知道东方大哥是天下第一高手,却一直不知道这第一高手到底要高到何种程度。我本以为什么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不过是说人的夸大之词,直到今日方才知道,自己从前根本就是井底之蛙,于武学一道知道得实在太少!东方大哥,这是什么功夫,怎地如此厉害?”

若那人心中想的是我就好了……

贺栖城立即改成正襟危坐,微笑道:“东方大哥你继续,我不动就是了。”言罢还啧了啧嘴,倒似在品尝滋味一般。

东方不败奇道:“猴子也懂得沐浴?”

常三听后倒也不恼,嘿嘿一笑道:“绿翡姑娘哪里话,这不是夫人有命,让我来接大少爷嘛。不瞒你说,我在这长亭里都候了整整两天啦!”

现下武功虽未恢复,迟早却是要回黑木崖的。只是就算真的夺回了教主之位,便当真能够快活吗?重掌大权之后又当如何?难不成还要躲在闺房里绣花扶贺栖城上位不成?人生一世,已臻绝顶,空负一身好武艺,当真是有些百无聊赖。只是好在贺栖城生性善良,想来也不会残害教中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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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栖城见他同意,立即又说起上一回在凤阳的所见所闻,一直讲了小半个时辰,马车才进了凤阳的城门。贺栖城对此地倒真是颇为熟悉,当下吩咐绿翡歇在四海客栈。东方不败觉得这个名字甚是耳熟,刚一蹙眉,贺栖城便立刻解释说,凡是贺家名下的客栈,全都唤作四海客栈,好显示贺家的生意遍天下,内部结算时每间客栈还有编号云云。东方不败听得心不在焉,默默跟在贺栖城后头安顿好了行李。

东方不败身形快如鬼魅,根本不怕围攻,只是顾忌着贺栖城的想法,见贺栖城脸上大有沉思之色,心下惴惴,竟是不敢痛下杀手。有人攻到面前,也只是弹飞兵器、点上穴道了事。他出手如电,不到片刻功夫,草棚中便躺了一地的恒山弟子,只剩下令狐冲、任盈盈两个兀自苦苦支撑。

却听身后有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对贺家之事所知寥寥,此时听绿翡说起,不由心中微微一动。他见贺栖城还在外间吩咐赵大、钱二,便立即走到绿翡身边套起话来。还不等他怎么问起,绿翡便将贺栖城在家所受待遇不公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东方不败深知武功越高走火入魔便越凶险,到了他的境界,稍有不慎非死即伤,此时只是损失了一点功力,已经是万幸了。他站起身,试了试,发觉四肢百骸轻盈无比,就连感知也较从前稍胜了一筹。心想,难道说走火入魔一次还能获得好处?

那接待的弟子收下银两,登时挂出一脸笑容,为两人重新换了两块竹牌,上面的号码却要靠前得多。要知道江湖之中贫富差距极大,有的人吃惯了粗茶淡饭,有的人生来便是锦衣玉食,他们这些为门派跑腿的低阶弟子也只有在这上头才能捞一点油水。

这一下局面倒转,把贺栖城看得不由一愣,低声道:“这位夫人好生机智,竟能想到用飞石取胜。”

东方不败听贺栖城言语间大有亲近之意,怒气登时消了大半。心中暗想,这人偶尔也算是能说对一两句话,自己何曾是用一件衣裳就能讨好的?当日若不是看在贺栖城的份上,自己就连进店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只不过贺栖城左一个“咱们”右一个“咱们”,听在耳中怎么好像今后的衣食住行都要与他一道似的,总好像有些不对味呢?

又过了片刻,王家骏替父亲进来传话。他一看到贺栖城便面色大变,急匆匆走到祖父身旁低头耳语了几句。王元霸一皱眉,目光在贺栖城和东方不败身上巡梭片刻,面露异色。贺栖城料想到他是听说了自己几日前和他两个孙子之间的争执,却面不改色,继续与众人推杯换盏。

一时间,众人目光全都落在了贺栖城身上。只见他微微一笑,问道:“那敢问第三桩事又是什么?不如一并讲了吧!莫要贺某好不容易答应了前两桩事,却在第三桩事上又有疑难。”

王家骏直到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找贺栖城理论,和掌柜一起,七手八脚把王家驹从地上扶起。王家驹刚想要开口,胸口却突然一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登时又昏了过去。王家骏生怕自家兄弟有什么闪失,当下又是掐人中,又是上药,忙了老半天王家驹才又悠悠醒转。王家骏自醒来后就双目无神,倒像是丢了魂魄一般。王家骏大急,再想要找贺栖城和东方不败,两人却早已不知所踪了。

东方不败不想太过坚持,反而引起贺栖城疑心,当下点了点头。自他心性恢复以往之后,只觉得当初在黑木崖上的所作所为真如同是做了一场大梦一般,便是他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他早已下定决心,将当日在黑木崖见过他做妇人打扮之人一个不留通通杀死。只是说起来贺栖城也见过自己穿女子衣裳……他目光微微一凝,注视着贺栖城的后背,顿时觉得贺栖城身上的“累累罪状”又多了一条。只不过杀了他也难消自己心头之恨,倒不如把人带回黑木崖,逼他服下三尸脑神丹,一面让他为神教经营钱财,一面再慢慢加以折磨。他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唇角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一连走了十来天,期间贺栖城又取用了一次剧毒之物。东方不败见后也不多问,倒是坐下来尝了一回贺栖城的手艺。用瓦片烤出来的毒蝎子,蘸了调料香脆可口,竟是分外好吃。

当下贺栖城也不矫情,微笑道:“多谢东方大哥关心啦。反正我在贺家也呆不久了,等处理完旧事,我自然就会离开。”

黄衫老板接口道:“我等不比贺家富可敌国,却也想尽一份心力。怎奈财力不足,这白送自然是送不起的。我等打算将药物按照灾前原价出售,诊金半分不取,免费为受灾百姓治病。只是总掌柜的百草堂一不收诊金,二不收药费,灾民两相比较,难免会觉得我等是要从中盈利,让我等好生为难啊!”

贺栖城点头称是,说身为掌门人自然应当为门派中的收入盈亏动些脑筋,像是莫大先生不阻止刘正风被杀就是大大的不智。“想那刘家被灭满门,产业分崩离析,莫大先生又不思接管,只怕今后衡山派就要更加曲高和寡人丁稀薄啦!”贺栖城想了想,又道:“那五岳剑派也真当有趣,联合在一块儿却不思进取。要是能将日月神教的势力从五岳之间挤出去,倒是大功一件。可他们偏偏选择守势,唯一几次主动出手还都是内耗,当真是毫无头脑。”

东方不败被气得脸色一白,顿悟自己又被套出了一句话。他想起自己一路都跟在贺栖城左右,要是这一节也被对方知晓,还不知要如何被耻笑,顿时脸上又不禁微微一红。看着贺栖城白瓷酒杯已经举到自己面前,不得已只好执起酒杯和贺栖城相碰。

贺栖城摇头:“永宁县不是富庶之地,现下又遭了大灾,我如何能再向百姓伸手要钱?不瞒大人说,此次过来所有的药材、人力都是算在我私账上的。”

今日一早赠药的告示已然贴出。此时药铺门口早已排起长龙。水患过后往往容易爆发瘟疫,沿岸百姓素有准备。只是此次的疫情却比往年来得凶狠,加上又下了几场大雨河水足足半个月才退,汛期一过染病之人已是十之六七。永宁一带三年两灾,本不富庶,这疫病一来,绝大多数百姓买不起汤药,只好躺在家中硬挺。以往遭受这般瘟疫,一个村子少说也要死一小半人。所以一听说竟有徽州来的商人白送汤药,别说是永宁县城,就是周围十里八乡的百姓也都争相赶来。

这一整个院子都被贺栖城包下,他手下的脚夫此时不是歇了,就是三三两两出外闲逛,倒是没人来后院中和贺栖城凑趣。

白衣人缓缓道:“日出东方,江山万里。”

正思量间,贺栖城已经走到了匪寨的第一道坎子前。只见一截两人合抱粗的大树被锯倒在窄道中间,另有几个机灵的喽啰守在后头放哨。但凡山匪,都会在自家门户前设下这样的坎子。要是见到有官兵攻山,就能拦截车马,给喽啰们上山报信的时间。这第一道坎子也是山匪地盘的分界线。两伙山匪之间若是不经许可踏过对方的坎子,就意味着双方就此结成死敌,必须互相殴斗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东方不败也不打搅,盘膝坐在床上默默等候。

贺栖城像是看出他心中顾虑,淡淡道:“武功秘籍于你们这些江湖人自然是珍贵非常,但于我不过是件无用之物。我自幼喜好医理,所以才难免有些好奇。你若是不愿留于纸笔,也可以对我口授一二。”他说完又皱起眉头,叹道:“你这功夫邪门的紧,倒真与别人不大一样。”

“哎?大少爷就带了你一个回来。那时我们正在赶路,大少爷突然说山涧里有人,就顺着路边的岩石爬了下去。那路太陡,几个师傅想跟下去帮忙,却都没有大少爷身手灵活,只好作罢。我们等了许久,大少爷才把你包在斗篷里背了上来,又吩咐我们改道平阳,快些找个地方落脚。那山涧里水流湍急,树木茂密,又是黄昏,我什么也没瞧见。不过……”绿翡暗自打量一眼东方不败的神色,心道此人莫非还有同伴一齐落难,只怕那人就没他这么好运被自家少爷发现了,多半是已经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不禁小心翼翼道,“若是还有人在下头,少爷定然不会见死不救。你、你可还有什么认得的人一并受了伤?”

贺栖梧微笑道:“没事。其实孙宗主的药也算灵验,最起码这三个月,大哥都不用为我担心。其实我今日来找大哥是有一桩事,要求大哥帮我。”说完竟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贺栖城大惊,连忙扶住弟弟,急道:“你这是做甚么?有甚么事跟我说就是了,你的事我有哪一次不答应的?”

一旁东方不败闻言不由心中一紧,生怕贺栖梧提出要贺栖城留下之类的要求。他虽然也觉得贺栖梧可怜,但多半是出于爱屋及乌,若是要为了贺栖梧委屈自己的情郎,他是万万不会愿意的。

贺栖梧眼眶微红,哽咽道:“大哥,我们兄弟打小就聚少离多,你待我却这般好……我今生怕是无以为报了,但求下辈子还能和大哥做兄弟。我原本想强留下大哥,将家主的位子交给大哥,只是事到如今此事却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更何况,大哥三年前就早已对我言明意不在此,所以我也只好先预祝大哥今后离了贺家鹏程万里扬名天下了。如今李氏已经有了身孕,我本打算将那孩子留在贺家,也好将来跟娘作伴。只是……只是常玉表哥……却不见得能容得下他。等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都请大哥找机会将他带走。若是能将那孩子交到大哥手中,我在地下也就放心了。”

贺栖城不由呆住,喃喃道:“栖梧,你这是……”

贺栖梧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贺家不过是富甲一方,富而不贵便惹来这许多勾心斗角。我不想我的孩子还要整日提心吊胆,像我一般无法活得潇洒肆意,就只好先想办法将他送离这个是非之地。大哥,你答应我这最后一桩请求可好?”

贺栖城看了一眼弟弟,不禁长叹一声。他早知道贺栖梧智慧不下于己,在初掌家门后也曾经强撑病体站出来镇住一干不服的族人,却没想到贺栖梧看事情竟透彻一至于斯。难怪父亲晚年会对贺栖梧的身体如此惋惜。心中登时涌起一阵难受,拉起贺栖梧道:“好,我答应你。”

“大哥……”贺栖梧眼圈通红,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如此就多谢大哥了。常玉表哥打算拿子母钱之事做文章,大哥可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贺栖城点头道:“此事本就是我故意留下的把柄,你尽可以放心。”

“那就好。”贺栖梧不由露出微笑,转身对东方不败拜了一拜:“东方大哥,我要走啦。从今以后,大哥便全靠东方大哥照顾了。对了,我这里还有些大哥从前的物件,是在常玉表哥住进大哥原本住的院子前,我偷偷拿出来的。也交给东方大哥保管吧!”言罢从袖中取出一个丝绸小口袋,交到东方不败手中,又同贺栖城告了别,这才转身离去。

东方不败扯开袋口的红绳,将其中的物事倒在掌心,却是一些草编的蚱蜢、青蛙、乌龟等等,一个个栩栩如生,童趣盎然。他抬眼朝贺栖城望去,只见贺栖城的脸皮极难得地微微发红,不由好笑。却听贺栖城呐呐道:“二弟拿这些做甚么,我明明记得抽屉里还有一百两银票,倒是便宜了那个姓常的了。”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也不揭穿,指了指矮榻道:“你的被子呢?还不快铺好了睡觉!”

贺栖城摸了摸鼻子,磨磨蹭蹭走到床边揭开床帘,从雕花大床上重新抱起被子,又期期艾艾看了东方不败好几眼,才慢慢吞吞挪到矮榻边开始铺床脱衣。东方不败强忍住笑意,脱了外袍鞋袜,坐在床边。这才拍了拍床沿道:“上来睡罢!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等会儿若是敢乱动,我就一脚把你踢回矮榻上去。”

贺栖城不禁大喜,舔了舔嘴唇走到床边,却是直接一个飞扑将东方不败压在床上。他怕东方不败恼火,只偷了个香便滚到一旁故意摆出直挺挺的样子躺好。东方不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得已只好展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一弹指弄熄了蜡烛,阖上眼睛。

片刻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握上贺栖城的手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我家西皮阿鬼鬼的生日,又正好是中秋佳节,特别的古风短篇贺文送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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