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急忙道:“是是是。在下原是长白山万草宗的宗主,姓孙名思道,只因和药王孙思邈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江湖人便送了在下一个雅号叫做‘白山药王’。鄙宗一向是以贩卖草药为生,几个月前听说徽州贺家广邀名医为家主治病,在下便有些动心。在下不愿亲自去毛遂自荐,辗转让几个徒子徒孙介绍,等贺老夫人派人到鄙宗时,还未见面就已经将在下奉为神明,一路轻车软枕将在下接到徽州。我看了一眼贺家二少爷的病情,知道他早已是药石无效,本打算随便开个续命的方子,加上几味罕见的药材好让贺家找不到。如此一来他们便不能怨我医术不精,我也好回转长白山。哪知竟然被我在二少爷房中看到了……”

贺栖城本不明白贺栖梧为何会深夜至此,这时见他这般表现还焉有猜不到的道理。料想必定是夫人找人加害自己之事恰巧被贺栖梧发觉,他这才拖着病体,一路翻山越岭而来。他一想到贺栖梧来日无多,这一回若是再不幸染上风寒,恐怕又要多受一番折磨,心中登时难受起来,截断贺栖梧的话头道:“先别说话。有甚么事等我帮你处理完伤口再说。哼!你倒是好,枉我日日夜夜为你想续命延寿的法子,你却这般作践自己,从镇上到这里都是山路,夜间路滑更是凶险万分,你孤身一人前来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怎地?”

东方不败不由面露微笑:“像是这般用内力引动天地之气,我也是头一回尝试。”那一日在封禅台上,东方不败原以为自己是走火入魔xiamiwenxue等后来思索再三才发觉了个中奥妙,明白了以自身之气调动天地之气的方法,只是始终无法融入武功招式。方才他饮下贺栖城的热血,突然心有所感,悟出了引动云海之力的法门。虽然为此耗尽了贺栖城鲜血中的药力,所用的也大多是自身的真气,却也总算是打开了一扇新的门户,从此在武学上又上了一个境界。

东方不败却又摇了摇头:“只是世事无常,就算是修炼了数百年,这猴儿又如何能料到下一次山便碰上了命定之人。虽是人妖殊途,情之一字却是难解。我若是他,见了掌珠后也必定会将人骗回山中。只是少不得要叫一众大猴小猴好生看管起来,决不能让新娘子偷偷跑掉xiamiwenxue”

东方不败暗自咬牙,这等像是被调戏之事又不能和贺栖城理论,只得胡乱舀起几瓢水浇在贺栖城头上,算是冲洗干净,转身走到另一边坐下,负气不再去看贺栖城。

贺栖城领东方不败走到泉边。一旁衣架、铜盆、皂角、木患子及各式香料一应俱全。东方不败见池水中竟全是春花花瓣,不由微微蹙眉。贺栖城知他心中所想,摇头道:“这些却不是我备下的。”

绿翡冷冷一笑道:“怎么,夫人还怕大少爷找不着家吗,偏要你来接?”

贺栖城抬手抚过双唇,若有所思。恰巧东方不败向他看来,他见那人微微一僵,别过半边脸,不由有些好笑。“东方大哥,是我思虑不周了。拼酒论长幼可不得比趴下一个,这还怎么结义啊?幸好东方大哥想出用凉水把我弄醒,要不然耽误了时辰,关帝爷可要怪我心不诚了。”

他这句话说得比东方不败更加一语双关,语罢还舔了舔嘴唇,把东方不败看得既是气恼、又是羞愤。心道,那人方才碰到就缩了回去,莫不是讨厌自己唇上的酒味?再一想,贺栖城自称千杯不醉,怎么可能会不喜酒味,这句话定是取笑自己无疑。顿时白了贺栖城一眼,拿起酒壶,朗声道:“喝都喝了,不妨喝他个痛快!贺大少爷,你意下如何?”

贺栖城心中却隐约有个主意,需要到繁华之处才能实施。他见东方不败自刚才起便始终一言不发,眼珠一转,微笑道:“等一会儿到了凤阳,咱们可得记得去品尝一下那道闻名天下的酿豆腐。据说那是太祖皇帝还是游方僧人时讨到过的斋饭,一直到他登基为帝都念念不忘。天下油炸豆腐这道菜随处可见,可唯有凤阳是用切成薄片的嫩豆腐做成。我曾有幸吃过一回,那味道外脆里嫩、甜酸可口,当真叫人忘不了呢!”

一旁贺栖城却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听出了个大概。他何等聪明,从东方不败和任盈盈的对答之中已经察觉出东方不败有一个极要紧的人落在对方父亲的手中,所以东方不败才会明明武功远高于人却还得投鼠忌器。任盈盈的父亲多半就是现任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了。此人能在数月之前逼得东方不败跳崖自尽,想必武功一定极高。东方不败虽然重练葵花宝典,却不知进展到何种程度,是否能与之对敌。看眼前的局势,东方不败最多能擒下任盈盈,对方手里却也有个人质,最终的胜负恐怕还在五五之数。他不想东方不败在武功尽复之前遭遇任我行,眼珠一转,登时有了计较。

不多时,恒山派弟子将饭菜做好,分了四份给贺栖城。贺栖城刚要道谢,就听砰砰几声,外面竟然打了起来。他探头向外看去,见是一个不知何时来的驼子,正和那帮川蜀打扮江湖人物的头目一起围攻那个锦衣青年。贺栖城一想东方不败还在车上,自己久久不回莫要让他担心才好,只是这三人交战之地却在从饭馆去往马车的必经之路上,着实有些让人为难。他想了想,便拉着绿翡向外走了几步,站在草棚下装作是在看热闹的样子,实则是想让东方不败在马车里能看见他安然无恙。

原来徽州贺家在数十年前不过是一方土豪,田产众多却并不做生意买卖。到了贺栖城父亲那一辈上,贺老爷靠放子母钱渐渐发家,名下店铺田产遍及全国,只是直到四十岁上还没有一儿半女。贺老爷大感焦急,和夫人商量着又娶了一房妾侍。没想到小妾才刚进门,夫人便怀上了身孕,不久小妾也有了身孕,两人先后产下两个儿子。

东方不败不由暗自叫苦。他想把纷乱的内力引出体外,却不想内力运转之快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此时就是想要运气发掌都已经是不可能了。经脉中的气息越行越快,撑得浑身脉络隐隐作痛,每走一个周天便又壮大一分,到后来首尾相连也分不清到底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只觉得全身经脉都要被撑破了一般。

贺栖城和东方不败领了竹牌,自有弟子将他们带入饭厅。他们坐的位子距离岳不群的主位倒是不远,只隔了十余张桌子。贺栖城第一回有机会和许多江湖人同桌吃饭。他生得俊逸非凡,加上一张嘴又能言会道,不多时就跟同一张桌子上的人打成一片,称兄道弟起来。他和众人一通胡侃,倒顺便把座在正中间三桌上的人也认了一遍。

贺栖城不由点头:“我明白啦!这位夫人不知怎地得到了衡山派失传了的武功,莫大先生心中既是惊讶又是疑惑,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要让她把所会的剑招使完。只是打得时间长了,大家莫不以为他武功还不如一个后辈女子,却也是糟糕之极。”

他一早上先练了一趟功,本打算去找贺栖城,却被个书童搅扰了兴致,此时的确也有几分饿了,当下不由微笑道:“你不是徽州人吗,怎么也喜欢吃辣?”

王元霸与状元郎见贺栖城愿意轻轻揭过,哪里还敢再提什么条件,忙不迭地称是。贺栖城又道:“王老夫子一生教化地方,可谓劳苦功高,我虽是一介商人却也是深感敬佩的。我愿为王老夫子夫妻重修坟地,派人每年照看香火,并在城东礼聘夫子建一间私塾,以王老先生命名,便唤作逸夫堂如何?”

状元郎冷哼一声,接口道:“要说第三桩事,倒也容易。尔等奸商,迫害人命,算得上是洛阳一害。如今既然被我发觉,这第三桩事就是要贺家从此滚出洛阳城,不许再踏入河南府一步!”

“你说甚么?”王家驹性子火爆,闻言不由大怒,眉毛倒竖,右掌一招“推窗望月”向贺栖城当胸袭来。他本意不过是想要给贺栖城一个教训,手底下并未使出全力。一旁王家骏也觉得这两个外乡人欺人太甚,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见弟弟对寻常人动手却也不阻止。

贺栖城走进店铺,将一样样绣品细细讲解给东方不败听,像是如何构图、如何选色、如何下针、如何收尾、好在哪里、瑕疵又在哪里,嘴上片刻不停。东方不败从未听过刺绣还有这般讲究,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旁店铺的伙计见来了个懂行的公子哥,立即去找来掌柜亲自招呼。

东方不败冷哼一声:“姓祖的最爱看热闹,兴许是他正巧碰上哪一路的人马,发现箱子里并没有装药材,一时好奇才会混在里头。”

他这番话却正中东方不败下怀。东方不败心中暗想,既然此人如此擅长经营,等自己夺回了日月神教教主之位,让他掌管教中财务倒也不算是大材小用。一想到此事,不由又想起昔日伴在自己身边的神教总管杨莲亭,顿时不由面色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这四人杀人灭口不成,原先还寄希望于贺栖城药材用净,到时候只好灰溜溜离开。他们日夜派人监视百草堂,好容易等百草堂贴出告示歇业一天,刚刚在家中搭好台子酬谢神明,却又听说贺栖城自保定府运来一批药材,不由恨得牙痒。

东方不败听后不禁面露微笑:“我观嵩山左冷禅此人野心极大,这两年他私底下动作不断,只怕是想要吞并其余四派,做个五岳剑派总掌门哩!”

东方不败被他一句话噎住,登时无语。

那官员摇头叹道:“大大不该、大大不该啊……”

东方不败在黑木崖上气海要穴被任我行一剑洞穿,功力尽散,若非遇上贺栖城绝对是万死无生。不过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不但有幸服下贺栖城独有的灵药,将先前淤积于体内的浊气完全消融。贺栖城又设法改进了葵花宝典,好令浊气自涌泉穴排出,再用丹药将他的体质自至阴改成阴阳调和,终于使他逐步恢复了本心。

只见绿翡将一个白瓷酒壶放在贺栖城脚边,犹犹豫豫看了贺栖城几眼,却不离开。

山大王登时一拍大腿,怒吼道:“你是、啊是、啊是、啊是何人?”

贺栖城衣着华贵,气势不凡,披了件裘皮斗篷在山间闲庭信步,到好似真的是来游山玩水一般。守在坎子后头的喽啰远远瞧见一个长相俊美的富家公子带了个俏丽的小丫鬟上山,全都不由暗暗称奇,一面出来拦截,一面派人上山报信,去问匪首要不要抓这只路过的“肥羊”。

贺栖城点点头,从一旁柜子中取出文房四宝在八仙桌上放好,研磨摆纸动作熟练之极。“你说罢。”

东方不败不由疑惑道:“你还瞧过别人的秘籍?”

后一句虽是他随口瞎掰之词却正中了绿衫丫头的心事,一张小脸顿时红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