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他不惜先放出话去堵贺栖城的嘴,哪知还是没挡住贺栖城说出婚约。幸好贺栖城是想要悔婚,而不是要实践两家上一辈的诺言。刚才他出口指责,不过是为了摆摆架子,只要贺栖城坚持一句,他也好“勉强答应”,哪知贺栖城听后竟然顺坡下驴,想要反悔,这让他如何不急?

东方不败自船舱顶上一跃而下,只觉得眼前这两截沾了泥水的小腿白得煞是晃眼,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妖孽,运起“一苇渡江”的轻功,脚不沾地地缀在后头。

上一回想到莲弟生死不明尚且隐隐有些心疼,怎地才过了没几日,想起他时心中竟不那么痛了?反倒是对任盈盈的恩将仇报、狡诈奸猾怀恨不已?

绿翡朝地上啐一口唾沫:“呸!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家大少爷一个人哪里用得了这许多药材?黄河在河南府决了口,疫症爆发民不聊生,大少爷这才从库里花自个儿的钱支了这批药材,是打算赶着运去救灾的。你们倒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抢发天灾的财!当真是好不要脸!大少爷一年的红利不过五百两,光是支取药材就花了一大半,再加上这三百两,他这一年白干了不算还要倒贴一百两。你们还想要三百两?呸!不如把我拿去卖了罢!”绿翡越说越气,说到后来连眼圈也都红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武功就一定敌得过山匪?”贺栖城问得一本正经,东方不败却不由恨得牙根发痒。就算他只有一成功力,要对付几个山贼却是绰绰有余。贺栖城明明知道他功力非凡,却故意对着自己的丫头诋毁他的武功,真是讨厌之极!

既然决心暂时不杀了,东方不败不由细细思量起贺栖城的话来。葵花宝典上的确是注明了练功之前若不先行自宫,练功时必会僵瘫而死。他也曾试过先行练习,发现在行功之时的确是凶险异常,却没想到会和葵花宝典聚气过于迅速有关。他在修炼葵花宝典后一直欲|念寡薄,莫说是亲近女子,就是对待杨莲亭也提不起什么那方面的兴致。每每亲热也多是有求必应,而非出自本身需求。他从前只道是配合练功所服的丹药里多有凝神静气的药材所致,这时听贺栖城提起才醒悟出个中情由,原来葵花宝典入门这一步便是要先斩断人的七情六欲。不由叹道:“如此说来,这入门的一条倒是真正无法改变了。”

“等过了子时,喝药。”来人将一个青瓷小碗往桌上一搁,走到床前上下打量了东方不败片刻,又道,“药性还没化尽,你练了也是白练。这一碗下去,还要再耽搁七日,之后你爱练什么功就练什么功。”

一想到那个此生唯一钟情过的男子,东方不败心中一时间不由百味交集。自他从昏迷中醒来,回想过去种种竟然恍若烟雾般散了个七七八八。就算此刻想到杨莲亭也可能和自己一样侥幸不死,他心中虽然有些期盼却终究不像以往那般激动难耐。

他这一笑不打紧,却把东方不败看得心中一荡。幸好他武功高深,仅仅失神了一瞬便又恢复如初。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句,这人笑起来怎么如此好看,恰好似冰雪消融,又犹如春风拂面,丝毫看不出平日里的狡诈刻薄。其实贺栖城当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只是东方不败对他怨念已深,所以才会做这般想法。

贺栖城见东方不败迟疑不开口,以为他是猜不出杀手的来历,便接口道:“恐怕这两人都是受雇于我的同行哩!”

东方不败喃喃道:“同行?”

“不错。但凡水灾之后必生疫情,这一点凡是有经验的商家全都知道。此时药价大涨,正是大赚一票的好时机。我千里迢迢运送药材来到河南府,你可知我这一来断了多少家药铺的财路?”贺栖城伸出四个指头晃了晃,“四家。这附近著名的药铺药商总共有四家。你以为这次永宁县的瘟疫为何会较以往严重?不为别的,在河水退去之后,这四家药商联手,一齐关门歇业,致使药物奇缺,疫病得不到控制,这才是瘟疫爆发的原因。他们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在疫情发展到不可收拾之时再收重利!”

“真是好歹毒!”东方不败不禁双眼微微睁大,唇角露出冷笑。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在杀人之前的小动作。江湖上杀家灭门之事他见得多了,再残忍的手法也不是没有亲自尝试过,却从未听说过像是这样几个商号联手,一下子断绝数万人活路的事。他虽然是江湖人口中的魔教教主,但也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血性男儿,登时胸中涌起怒意。

贺栖城点头附和道:“商人素来重利,此事要是被他们得逞,市面上的药价少说也要被抬升十倍,从中获利不下数万两。雇佣一个杀手才能花去多少银子,你要是他们也必定会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

东方不败心道,我虽不是他们,却也想把你千刀万剐,脸上却是和颜悦色,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贺栖城微微一笑:“我这不是有东方兄你为我保驾护航吗?”

东方不败被他一句话噎住,登时无语。

贺栖城又悠悠道:“想来我那个前岳父对这件事也是知情的,要是没有地方官员相助,他们又怎敢做这样的杀头买卖?怪不得他老人家在送我出门之时,脸上还带出三分不忍,倒是他念着家父的旧日恩情了。”说罢站起身为东方不败斟了一杯酒。

东方不败闻言不由恨声道:“身为此处县令,这会儿却紧锁衙门,和奸商勾结牟取暴利,当真是该死!”

贺栖城手上的动作一顿,暗想,东方不败不愧是江湖上的大侠?,一听说自己那个前岳父的所作所为便动了这般大的火气。他心中不由颇为感动,将酒杯推到东方不败面前,大笑道:“原来东方兄果真一直在为我保驾护航。要不然你怎么连我那前岳父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我可真是要多谢你啦!来来来,满饮此杯!”他给自己也斟满一杯酒,举起来要和东方不败碰杯。

东方不败被气得脸色一白,顿悟自己又被套出了一句话。他想起自己一路都跟在贺栖城左右,要是这一节也被对方知晓,还不知要如何被耻笑,顿时脸上又不禁微微一红。看着贺栖城白瓷酒杯已经举到自己面前,不得已只好执起酒杯和贺栖城相碰。

贺栖城却是心情愉快,碰杯之后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对于自己那个前岳父本就没什么期待,自然也谈不上寒心。只是他原本以为已经和东方不败两不相欠,东方不败伤势恢复后自然是与他就此分别各奔东西。哪知对方竟然会在永宁县内出现,还在两个杀手剑下救了自己一命。

这种事自然不可能是巧合。东方不败必定是一路相随,所以才能及时出手相救。他早已看出东方不败不但模样冷清,性子还别扭的紧,能为了报答自己的恩情做到如斯地步,的确叫人好不感动。一想到今日已经逗了对方许多次,当下便不敢再提一路护送之事了。

要说贺栖城原本也只在小说话本和说书人口中听过这些江湖儿女的事迹,此时见了东方不败,发觉话本里写的一点都没错,对方果然轻名重义,想要报恩却还不愿暴露行藏,登时对东方不败又看高了几分。他哪里知道,东方不败想要报的却不是他的“恩”,而是几次三番言语冲撞的怨愤罢了。

东方不败见贺栖城笑吟吟看向自己却不说话,登时生出一股羞恼,冷冷道:“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今次是我南下办事,途经河南府,恰巧遇上你遇袭,下一回可没这么走运了。”

贺栖城见他两腮微红,明知是谎言也不说破,叹气道:“那我只好守在屋中不轻易外出了。”

东方不败冷哼一声:“那两个杀手在江湖上只能算是二流杀手。若是对方肯再花些银两,请来第一流的杀手来杀你,就是你日日躲在护卫堆里照样一命呜呼!”

贺栖城闻言一怔,问道:“敢问第一流的杀手一次要收多少银两?”

东方不败不由一哂:“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江湖上第一流的杀手不是独行刺客就是出身隐秘的杀手组织。日月神教虽被人称为魔教,结构却十分松散,自有一套管理下属及名下帮派的手段,其中倒还真没有杀手组织。东方不败身为一教之主,他要杀谁自有属下去做,再不济自己动手便是,自然根本用不着请杀手代劳,所以对于杀手界的行情倒是真的不甚了了。

贺栖城摸了摸下巴,低声道:“若是五千两以上,他们定然不愿意请。若是五千两以下……对了,东方兄,你可有什么第一流的护卫人选可以推荐的?”

东方不败一听这话真恨不得立即将这人的嘴撕个稀烂。他喘息两下,调匀了气息,恨声道:“没有!”

贺栖城一脸犹疑:“那……不知东方兄对上第一流的杀手胜算有几成?”

东方不败一句“老子武功天下第一”险些脱口而出,转念一想,又觉得江湖上复姓东方之人本就不多,万一因为这句话被贺栖城瞧出些什么可就大大不妙了。他还要在恢复了武功之后去找任我行的晦气,夺回日月神教教主之位,自然不能那么快败露行藏。只得冷冷道:“等杀手来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贺栖城其实早看出东方不败实力非凡,两个二流的杀手在他面前死得无声无息,要是第一流的杀手来了,恐怕至多也只能多撑片刻。只是不知怎地,他却很想继续瞧东方不败抓狂的模样,听东方不败这般说,脸上登时挂上焦虑的表情,嘴里也急切道:“等人真的来了可就迟啦!东方兄若不先对我透个底,万一你为我受伤我可怎么过意的去?”

东方不败被贺栖城一气再气,此时终于回过味来,发觉对方实在是内里个性恶劣,根本就是想要拿自己来寻开心。他既然已经明白过来,哪里还能让贺栖城得逞,当下展颜一笑:“若是我受了伤,就只好麻烦贺贤弟再替我疗一回伤了。”

贺栖城被他笑得寒毛直竖,连忙点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只可惜要防杀手容易,要彻底结束这场瘟疫却难啊!”

东方不败不禁奇道:“连你都治不好此间的疫病?”

贺栖城摇头道:“这疫病好治,药材难求啊!不瞒东方兄说,我这一次带来的药材,原本只够五日所需。在山匪那里又折损了几成,等四日过后,只怕就要唱空城计啦。”

东方不败一皱眉:“我去将那四个奸商宰了,夺了他们的家产便是。”

贺栖城却轻轻按住他的手背,微笑道:“东方兄莫急。我还等着他们下跪求我哩!来来来,别光喝酒,也尝尝绿翡的手艺!这一道翡翠豆腐羹可是她的拿手绝活!”

当下不再谈正事,推杯换盏,和东方不败痛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