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还是够机智的。

我看看他,什么至于不至于的,我从来也不愿搭理这人。

祖祖握住我的手:“跳舞吧,好不好?”

菜上来了,小华每样只尝一小口,吃到那盘东北菜,吃了两口,说吃饱了,说家阳你点的菜果然好吃。

他说着就跑出去。

“那不一样。”欧德对她的弟弟说,“中国的饺子馅不是奶酪,是蔬菜和肉。”

……

我要去南方的蒙彼利埃,要到城里的火车站乘高速火车。一路打听上了大巴士,车子在夏天蒙蒙的细雨中穿过城市,驶向里昂火车站。

“我还当是怎么样的一个尤物,原来是个假小子。切。”

家庭,背景,你所说的‘出身’,还有,钱。

家明看见我从旭东那里拿了做男傧相的礼服来。

旭东的未婚妻换了衣服过来,我们四个上场打球。我跟菲讲了简单的规则和技术要领,没多久,她就打得似模似样的了。

“她说,你好的时候,恨不得天天粘着,坏的时候,连个电话也没有。”

“我没听错吧。”

“还有事吗?”我问,“我要回寝室了。”

我知你为人,你不着急我着急。

“我们说说我的节目?”

“现在大家都看魏三儿。”

然后有人敲我的阳台的门。

我回到学校的时候,时间刚刚好。可是寝室里人却不全,不知那些丫头疯去了哪里。法国人说:每个人都在找他的猫。我刷牙洗脸,闻一闻自己的手,好像还有程家阳的气味。

“好吧。好好休息。”

手术过程2小时,大叔打上麻药就睡着了,我一直陪在旁边。困到最后迷迷糊糊的,好像梦见程家阳了,回去之后,他问我此行如何,我右手握拳,恨恨道:“这辈子再不能让郎中瞧不起我。”

我打了一个呵欠,她问我,累不累。

“不要那样讲。”我说,知道她终究不会收这钱了。但我有一件事情很想让她知道,“跟你在一起,我非常愉快。”

乔菲

我说:“哪有?”

现实是,大学二年级的我,还面临着生存的压力,还有数目巨大的费用要交以维持我所接受的精英教育。而最简单的解决方式,就是现在这样。

“你再胡说,我就走人。”

是我,是第一次见到程家阳的乔菲。

“是。”

“费兰迪先生在爆炸当时,为了保护您和现场的乘客安全,扑向歹徒。我们尽了力,不过很遗憾。”

我点点头。

心里此时是一片安静。

有些从小就有的困惑得以解释清楚了。

原来人过世之后,真的是有灵魂的,我刚刚梦见祖祖,他是来向我道别啊。

他那么腼腆,还是那么不爱说话,我叫他,也不答应一声,这样就走了。

他还是小孩子,生了我的气,只给我一个背影。

祖祖,我唐突了你,这么纯真率直的你,我的任性和冷酷唐突了你。

我还没来得及抱歉。

是啊,祖祖,你生了我的气了,否则你一定会带我去。

医生说:“小姐,请您好好休息。”

“先生,”我慢慢的叫住这个陌生的医生,“您知不知道?宪兵费兰迪先生,只有18岁,他申请了要去科特迪瓦维和。”

“小姐,他在这里,为了巴黎一样尽了职。”医生说。

不知道是身上还是心里的疼痛,我一直在睡,有时清醒了,也想数绵羊,继续睡觉,我一直觉得,祖祖,他的心地那么好,他不会一起机会也不给我,他会再来看看我的。

清醒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身上的纱布越来越少了,医生来看我,告诉我,恢复得很快。还有些人来看我,中国面孔,告诉我,是大使馆教育处的老师,知道了我的情况,来表示慰问,告诉我,“留学生也牵动着祖国和政府的心”。他们问我治疗和生活的情况,问我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我说:“这件事情,请不要让我的爸爸妈妈知道。”

过了些时候,我能下地走路了,可是手上还扎着绷带,医生说,那里受伤非常严重,要好好的修养,否则活动都会有障碍。我自己常常在花园里散步,时间过的真快,初夏了,巴黎此时也有了媲美南方的阳光,我有时候在花园的长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我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想念着祖祖。

有人来看我,是欧德。

大学里已经放假了,我的论文被特准延期上交,欧德来到巴黎,已经帮我把学校的结业手续都办好,房子也退租了,她也替我收拾了行李,寄存在华人学联的办事处。

做得这样周到,都不知道该怎么谢她,欠她们姐弟的,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还不还得起。

欧德给我一支烟,又自己点了一支烟,我们坐在花园里。

“祖祖刚走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永远都不要再见你。”她吐了个烟圈,“我那么好的弟弟。

可是,后来我想,要是他在,祖祖会为你这么做的。”

“……”

“祖祖是身披法兰西国旗下葬的,他的战友扶灵,他葬在巴黎的国家英雄公墓,你可愿意去看看他?”欧德说,继续抽烟。

“我可以吗?欧德。”我问。

她看看我,很久,然后伸手拥抱我:“你要知道,菲,这不是你的错,上帝带走他,一定有别的差事交给他做。”

我自己去看望祖祖,在英雄公墓的一个角落找到他。墓碑扑实无华,墓志铭来自他的部队,寥寥的几个字,也很简单:祖祖费兰迪,年轻的宪兵,蓝盔部队准下士,为了巴黎,留在这里。

墓的旁边有些花,不知道谁来看过他,我把给他的白色百合跟那些花放在一起,我的脸此时离他的墓碑很近,青石板发出寒气,我亲亲刻在那上面的他的名字,我说:“祖祖,你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