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祭司现身,几乎所有的蛮人眼里都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似岩魈乌蛮这样的部族,祭司不仅是实力的象征,更是智慧的代名词。尽管以绝大多数岩魈蛮人的头脑来看,他们甚至无法理解什么是智慧。但这却不影响崇拜的产生。

少羽吾孙,无论何时,所遇何事,切记镇定从容!

听到这里,少羽即便不明白绿柳为何要与他诉说这些,心头却微微有些触动。春宫是东夷王裔蓬莱仙岛的别名。与此相似,南疆落神峰便时常被人们称作夏宫。这些称谓乃是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俚词,被用来在一些不太严肃的场合代指高高在上的五大王裔。

一名飞垚驿骑士夸张地耸动着宽阔的朝天鼻,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他很是装模作样地陶醉了一番,才自嘴里出了一声肉麻的呻吟。

冲霄而起的大火让蛮人的攻势稍稍停滞了一些,他们对于火焰,有着畏惧与崇拜兼而有之的情绪。但这样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仅仅片刻功夫,就有体格更加强壮的蛮人越过尸山,向着驿门继续起冲击。

田红雨若有所思地颔道:此夜注定不会平静,就算有执光者跳出来也一点都不奇怪。她忽然伸出素手,在身前划拉了一下,虚空立刻荡漾起极细微的涟漪。

在场之人任谁也没有料到,一次寻常的夜猎,竟会遭遇上如此森然的局面。少羽仍旧有些不明就里,除了执光者外,骑士们和玄欢的对话,他十句里倒有九句半听不太懂。然而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四周紧张到近乎凝固的气氛。

两名重伤的骑士早已被撤至众人身后,少羽看着气息逐渐微弱的二人,嘴里生出一阵艰涩之感。他忽然心生感应,抬头望去,穿过骑士们昂藏的背影,正好与玄欢的诡异双眸对上。

吕传庚打断他的话,笑道:鲁大哥拳拳求战之心,可不正是我等兄弟们的共同心声么?

少羽满腹疑问,正要开口询问究竟,却听得骑队前头忽然传来呼呼风响,夹杂着铿锵之音,好似金鼓齐鸣。入在耳中,令人热血骤燃,好似沸腾一般。他心中不由自主猛地一跳,一时间只觉气血上涌,小脸登时涨得通红,便连呼吸也变得窒涩了起来。一股没来由的眩晕之感随之生出,少羽只觉眼前一黑,脑门上好似压了千斤巨石,周身清明之气迅萎缩退避,紧接着四肢也有些不听使唤。昏昏沉沉之际,未免跌下马去,索性将整副身躯都依靠在了少女背后。

田红雨眼疾手快,曲指弹出一缕劲气,溅出的灯油还未落在书上,便尽数飞射在了窗纸之上,油花溅碎之际,眨眼绘出一幅纵情恣意的图画。少女一时之间也没了阅读的情致,信手合上帛书,自顾起身去推门扉。那帛书扉页上,隐约可辨是如缺本草字样。

少羽嘴唇微抿,又听得吕传庚声音有些苍凉意味,这些驻守驿舍的兄弟,每三年一轮岗,日子过得最是清苦不过。他们平日里要做的事就是靖扫四方,维护驰道通畅。

骑士挣扎着走了几步,忽然两膝一软,跪在地上,终究还是没有脱离雾气的范围。众人谁也不敢冲上前去,鲁大戊双目充血,不忍地偏过头去。骑士艰难地仰起头,一只眼睛已经被腐蚀殆尽,只剩下血淋淋眼洞。他用仅剩的眼睛,坚定地看着众人。

吕传庚闻言傲然笑道:这是产自北原太阴小海的流火神驹,脾性暴烈,行止狂野,素为北人不喜,倒是颇合我南疆勇士的胃口。落神峰于是大量引进,作为怒焰精骑的制式战马。流火神驹也是潜力卓著的骑兽,最强可达到大元境的实力。他溺爱地拍了拍马背,你别看跟别的马没什么区别,它可是非血肉不食的主!我这一匹跟了我整整五年,很快就要达到定寰境界了。

"吕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篷车一阵颠簸,少羽向后一仰,急忙扶住围栏。定神望去,只见山脊陡然增高,视线迤逦上行,只见绝顶之处匍匐着一个小小的营寨,营寨之上耸峙着一座高高的瞭望塔,一面绘着奇异图案的旃旆正自迎风招展。

那骑士按辔徐行,腰身在马背上挺立得笔直,冲着少羽笑道:小兄弟,听说你叫少羽?

绿柳心底咯噔一声响,小巧的琼鼻便自一酸,"这下坏了!"

冰魍丝毫不以为意,语气不疾不徐,"帝君询问冰宫所在,无非是想讨还当年的那笔债。可是帝君新近重生,几乎所有记忆都被封存,一身实力也远远不比向时。如此贸贸然跑去昆墟,恐怕我家陛下,不会给帝君留半分情面。"

卢熙甲一直呵呵笑着,正要说些什么岔开话题,便听得一名骑士惊呼道:"快看,水里有人!"

猪妖啊呜一声,大口囫囵一吞,不仅将少女整个吞下,还啃去了一块坚硬的地皮。只见它腮帮高高鼓起,嘎嘣嘎嘣地咀嚼着,嘴角溢散出星星点点的晶尘。猪妖稍露满足神色的眼睛忽然凝固,白蒙蒙的霜花自口齿之间绽放而出,数息之间便蔓延到了全身。

接着便是诡异的死寂,慕青璇身不由己地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赤热海洋,不由得想起了昆墟玉境邈邈无疆的雪峰来。一个极冷,一个极热,除此之外,并无区别。最重要的是,连面对之时,心底里情不自禁的战栗都如出一辙。

传说中的图腾!

嬴玄鄙乃是齐物境修士,当之无愧的人族砥柱,能够与妖王分庭抗礼的强者。齐物境,顾名思义,乃是比齐万物,通达天地之境。该境乃是问乾境修士厘分诸气阴阳,彻底掌握天地间所有游离元气之后,能够以一定之规,套取诸天万物,从而不拘于形,不碍于质的一种巅峰境界。理论上来说,齐物境便是这方天地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如果不能突破桎梏,寻求破立之机,那么直到身死道消,也不能脱出樊笼。

一个身着湛蓝长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虚空中,只见他手持一柄清透细剑,观其形制,灵韵斐然,正是北地风范。其人白面微须,宽额削腮。双目细狭,偶有精芒闪动;眉峰倒竖,竟自不怒而威。甫一见到冰魍,登时双瞳一缩,袖里早已捏好的法诀也不敢轻易动。

一纪即是十二年,少羽今年正是这个岁数。他闭上了嘴,任由内心在沉默之中煎熬。索性这等苦楚并没有持续多久,血脉长河逐渐稀薄,身下开始出现干裂的大地来。看到熟悉的东西,少年不由得精神稍振。随着不断前行,大地之上开始出现蛛网似的沟壑,又行少时,沟壑逐渐扩大为河流,内里流淌着深赤色的河水,一道道灼热到令人窒息的气流,夹杂着呛人的气息,刮得少羽不得不屏住鼻息,翕起双目。那是一条条熔岩之河,汨汨流淌的岩浆好似受创的大地渗出的脓血,汇集成一洼洼令人心悸的小潭。少羽忍不住一阵恍然,只觉这场面似乎在哪里见过。

怪鸟看似笔直地坠入山口,甫一被火舌吞没,便犹如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它顺着一条绮丽的甬道不断前行,甬道内壁光怪6离,无数幻象明灭不止,时而显出飞禽走兽,时而显出日月辰星,仿佛世间一切尽在其中。在这里,一切都做着永恒的运动,又似是趋于永恒的静止。让人不得不生出错觉,觉得时间长河于此也不再流淌。怪鸟不断振翼前行,却怎么也走不到甬道的尽头。这甬道便如生死之门,世间一切都逃不出它的桎梏。

听得陶三催促,两头摇摇欲坠的青牛忽然出清亮的哞声,奋蹄急奔起来。滚滚黄尘之中,矮人们一溜小跑追上牛车,蹭蹭跃起,兜囊也似挂在两侧。

易浑问道:厉害?能有多厉害你隗老儿也不是对手么?

少羽凄然一笑,不过一死而已!

数息功夫,红雨便已赶至跟前,抬头仰望着小丘一般的鼍兽,任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也不由得屏息静气。卢熙甲纵马来到身前,隐隐提防着鼍兽临死之际暴起伤人,口中侃侃说道:此地名唤坠龙湾,千年前一位嬴族大能于此斩杀犯境妖龙,因此得名。这头鼍兽,想必是沾染了那妖龙遗留于此的一丝残血,才得以生龙角,不过也仅此而已,妖族血嗣阶级极为严苛,岂是那么容易逾越的。这头鼍兽得了龙血,虽然实力大增,但却绝了生育之能,且寿元也为之大减。

绿柳眼珠一转,道:这不是好事吗?它越是强大,大人您以之淬炼水元,就越是精纯。

绿柳姑娘!

卢熙甲望了一眼四周,道:红雨大人还是到我姜族馆舍下榻吧,我家公子早已安排了别有风致的古渡盛筵。

阿丙眼瞅着众人一脸惊疑神色,噗呲一笑,道:我撞到了我的杏花儿!

慕青璇打个哈哈,摆手道:罢了罢了,未明大人也是个无趣的人,难为你陪了我这一路,这便别过吧,小女子告辞了!说罢转身欲行。

山承泽轻轻一笑,吐出两个铿锵的字眼,蠢材!

姬岁月站起身来,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望一眼天空,又看一眼老蜥人,忽然一咬牙,拱手道:易老头,咱们就此别过了!

姬岁月瞪他一眼,将信将疑地取出兽皮交给他。易螈背着刺目的阳光,眯起双目看了半晌,才指着一条极为隐晦的细线道:对于荒野上的蛮人部族来说,水源是极为宝贵的资源,轻易是不会告知别人的。

姬岁月见他疼痛如此,心下也是隐隐作痛,涩声唤道:少羽

易螈闻言,登时气得不轻,破口骂道:卑鄙的人族,老头我早晚被你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