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岁月忙换了一副笑面,在下说,小也姑娘这一巴掌打得真是奇哉妙也,竟治好了在下多年的牙疾!

姬岁月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道:那可不一定,我看你这老家伙鬼着呢!少羽,你说是吧!

少羽听他说得有趣,问道:听你这么说,好似你真走遍了五疆不成?

易螈残眉一扬,怪声道:眠丘爬虫,是蛮人中最为呆板固执的族类,凡事都讲究一个固定的秩序。

易螈眨巴眨巴浑浊的双目,什么点子上?

这一天,一个高挑的乌蛮女人走到笼子外,一双纤细飞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少羽。少羽正处于半醒半睡之间,对于围观自己的蛮人,他已习以为常,早已学会不去理睬。那个女人忽然开口道:小子,告诉你,你是我的猎物!

小也,你做什么!六蛮竖眉喝道。

此后连续几日,怪鸟夜伏昼出,每日寻来蛇胆喂与少羽。少羽的小脸逐渐恢复血色,只是兀自昏迷不醒。怪鸟每天夜里,都会拨开少羽胸前的裘衣,对着破布包怔怔出神,有时候忍不住会探爪去抓,却没有一次真正触及。

春旻兀自一股邪火窝在肚里,一眼瞥见何恕所乘盘羊步伐矫捷,不由一喜,笑着招手示意何恕靠近。何恕不疑有他,贴身上去。春旻猝然难,一掌将他击落在地,身形一个提纵换了坐骑。

那花车被青布幔掩着,黎殊己端坐其内,一双流波妙目冷厉无比。黎琅已冲到花车辕前,凄然问道:殊己,你为何要骗我?斜刺里纵上来两个大汉,一人抢他手上兵刃,一人从后面拿他。黎琅猝不及防,被钳住腰际,惊怒之下挥刀疾砍,面前的汉子只道他文质彬彬,正好拿捏,哪知耳畔利刃呼啸,转眼便在眼前,惊得他亡魂皆冒,屈身望一旁闪避,黎琅冷哼一声,手腕微沉,那汉子霎时被削去一耳,掩头痛呼不已。

黑衣女子显然十分着意山鲁,此时顾不得隐匿行藏,扑身上来掩攻丘真午。丘真午拿住了个中关节,哂道:不过如此!反扔下黑衣女子不顾,全力攻杀山鲁。山鲁疲于抵抗,眨眼间连中数刀,手足被割开几道口子。

春旻公子抬起头来,睨了山熊一眼,山熊心中一跳,只觉一股凝重气息迎面罩来,骇然忖道:这小白脸好生厉害!

此时忽然有人低声叫道:黎琅那小子果然来了!

山鲁沉吟道:只怕这婚宴,不是那么好吃的!众族老闻言不由侧耳。山鲁哂笑一声,俺私下里听说,那何淼前几年遭了图腾反噬,卧床好几年,此番伤愈以后,丛黎便嫁了好几个女儿到他门上,这般殷勤做派,不提也罢。只是以往几次嫁娶,也未似这般大张旗鼓啊?

那猪妖满头淋漓鲜血,竟尔不要命一般也跳下斜坡,翻滚着朝少羽追去。少羽屈身抱头,皮球一般滚落,一时间天旋地转,只听得耳畔簌簌声响,不时有枝条抽在身上,疼得他连连闷哼不止。

何淼看得是目眦欲裂,不想这大狗熊狡狠如斯。有心与之针锋相对,也拿烈山人出气。转念一想,此番带出来的族人皆是自家心腹,殊为难得,若是折损多了,便不是一口恶气能解决的事。心中已有退意,于是打个呼哨,招呼望河众人撤出战团,望山脊处逃遁。烈山众人缀在身后穷追不舍。

山熊低骂一声,晦气!余下众人都有些失望,显然山上的猪群今日正好没到这个洼地来觅食。此时天色已晚,山中夜行颇为艰难,且多有不可预料的危险因素。是以众人在远离滩涂的一片隐蔽乱石中扎下营地来,期冀能够碰上明早下山饮水的猪群。

影人翻身跃起,抢上一通猛攻,古辛子妙招频出,游刃有余,不仅将影人剑招尽数化解,且每每以瑰奇剑势悍然反击,端的是精妙绝伦,把少羽看得是目眩神驰。

猝然的遭遇让少羽头皮炸,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想也不想,矫捷地斜向一插,就势一个翻滚便到了一截枯木桩后面,背上的短弓不知何时已然取在手中并扣上了箭镞,微微颤抖着指向那两个活物。尽管对自己的箭术已经有了深刻体会,但是此时也别无他物可以倚仗。平稳了一下紊乱的气息,少羽这才看清了两个不之客。

此后整整半个月,少羽谢绝了所有玩伴的邀约,呆呆地坐在山继祖时常晒太阳的石凳上,时而泫然欲泣,时而破涕为笑。

山承泽不住地点着头。

山音音打眼看他,竟被吓了一跳,点头道:是啊,不知作价几何?那摊主点了点头,行事也是爽利,一指山岷腰间,道:便是它吧。

山继祖并不睬他,慢条斯理地磕起烟斗来。山承泽越恭谨,俯道:阳春已至,孩儿这几天搜检了附近山林,并未现有厉害的妖物,族人们正可安心进山谋生。

山继祖听罢,无奈地摇摇头,便问了出游几日间族中诸事巨细,山鲁对答如流,显出分明条理,老族长颇感欣慰,面露激赏,忽然眉头一皱,道:此番穿林过野,见飞禽兽类尽皆惶惶不落巢窠,往圣有言,这是危厄降临的征兆,为叔思来想去,部落附近能够酿成祸患的,也只有那些腥臊犬彘罢了。

二人齐齐一愣,姬岁月大喜过望,急道:你快说,只要能救少羽,我给你做一年,不,三年美食!

易螈佯作不屑一顾,对少羽道:这涉及到我石龙族核心秘密,本来是不能传与外人的,不过老头我看你这小子顺眼,就教给你吧!

少羽眼里重新燃起希望,目光灼灼地望着老蜥人。易螈道:手伸过来!

少羽依言伸过一只手去,易螈双爪捏住,上下摩挲不止,直弄得少羽浑身汗毛倒竖。老蜥人把脸凑近少羽白皙的手腕,用力嗅了一嗅,出陶醉的呻吟。姬岁月忍不住要开口,只见易螈忽然一口咬在少羽腕上。少羽痛叫一声,急忙抽回手臂。

老家伙,你干什么!姬岁月怒吼道。

易螈桀桀怪笑不止,干瘪的嘴巴不住咂摸着,好似在品尝一般,臭小子,你干叫什么,我只咬一口反正他都要死的嘛!不如让老头我尝个鲜。

姬岁月两眼冒火,也知无法对他怎么样,只得扭头去顾少羽。少羽正自抚着手腕,痛嘶不止。

对不起,少羽,我也是糊涂了,就相信了这个老蜥蜴!

少羽额头汗下如雨,忍痛道:没事

姬岁月伸手轻轻拨开少羽手掌,道:我看看

少羽依言亮出手腕,只见一排触目惊心的齿印,泛着幽幽的绿光。姬岁月大惊,勃然怒道:老蜥蜴!你竟然使毒!

易螈嗤笑一声,轻蔑地睨着他。姬岁月牙关紧咬,心底里着实恨透了这个老蜥人。耳畔忽然传来少羽的低呼,继而惊道:岁月哥!

姬岁月忧他毒,急扭头看去,只见少羽怔怔地看着手腕,那皓腕上几点齿印,正以肉眼可见的度消失,不多时,便全然不见了踪迹。

这是姬岁月两眼直瞪,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少羽小心翼翼摩挲着手腕,期期艾艾道:不不见了!

一侧的老蜥人不满地轻哼一声,傲然道:此乃我石龙一族的伤体再愈,怎么样,大开眼界吧!话音未落,便见姬岁月自木栅缝里死力伸着臂膊,一张脸上尽是谄媚,满含深情地哀嚎道:大师!前辈!小子甘愿为您做十年美食,您也咬我一口吧!

易螈一脸嫌恶道:滚一边去,咬你我嫌脏!

姬岁月谄笑不断,打闹一阵,便恢复了肃容,须知最为严峻的问题仍未解决。易螈蹙眉道:按老头我这法子,断手断脚的,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

少羽从欣喜之中回过神来,也自忖道:对啊,若是被整个吃了,还谈什么伤体再愈?

姬岁月抱着脑袋,冥神苦思不已,忽而决然道:不行,我去与隗干龙说道说道!

一个时辰后,姬岁月被两个眠丘人抬着扔回了笼里。少羽心中一紧,忙贴过去探问。

姬岁月扯着嘴角,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那老家伙还是讲几分道理的,说只揍我个半死,果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看着少羽关切的面容,勉力一笑,道:放心吧,不过还是要吃些苦头的

少羽紧紧抿着嘴唇,不住地点着头。

傍晚时分,议事帐前的空地燃起一丛高高的篝火来,许许多多的眠丘人自部落四面八方汇集过来。少羽只觉得气氛越来越压抑,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东边的天空悄然挂起一轮红月,给这个夜晚批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隗干龙几日来第一次走出他的祭祀大帐,一张长长的老脸果然清减许多。

姬岁月低声骂道:这老家伙中了那怪鸟的真炁,那怪鸟一身真炁端的是刚猛无伦,甫一入体便四处肆虐,把这老家伙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哼!真是一条胆小如鼠的老蛇!可其实并无什么大碍,只须以绵密内息日日消磨,不久便可尽数祛除。这老家伙无非就是垂涎少羽血肉已久,找这么个借口想一饱口腹之欲罢了。

易螈听得频频点头,沉声道:然也!是这老爬虫的作风。

两个孔武有力的蛇人将少羽提出笼外,少羽也不挣扎,一颗心里只觉宁定无比。两人将他绑在一根木桩上,双臂使绳索缚着,微微分开少许。

围观的眠丘人不住对他指指点点,不时出阵阵哄笑。少羽看着这一张张冰冷的面孔,心底里忽然生出一股烦乱之感。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

隗小也排众而出,走到他跟前,道:祭祀大人许我先拔头筹,你说,我吃你哪里好呢?

少羽展颜一笑,道:不如就嘴唇吧。

隗小也嫣然一笑,啐道: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坏心思了!

少羽侧着头,露出嫩白无暇的脖颈来,道:你不是很想咬我的脖子么?来吧。

隗小也双目一亮,轻笑道:好啊。她自兜里取出一个紫色的小果子来,含在贝齿间,玉颈轻舒,凑到少羽嘴边。少羽闭起双目,张嘴吞下那枚果子。

一股极为苦涩的味道自齿间爆开,少羽只觉脑中轰地一声,耳畔隐约传来隗小也充满诱惑的声音,这是幻茄,可以让你幻境丛生,血流加,于醉梦之间,窥见生死之门。

少羽双目逐渐迷离,悠悠道: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怎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