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唔了一声,一张脸抬也不抬。何恕干笑一声,拉住山熊介绍道:这是豢羊部落的春旻公子,阿熊快去拜见!

望河,丛黎!

山鲁与其弟容貌相仿,只是不似那般雄壮,反而显出一些矫捷,眉目间神光时露,让人不敢生出轻慢之心。他受到召唤便即刻赶来,待族老们表明心意,沉思片刻道:此番望河为那何淼操办如此高规格的婚礼,着实令人费解。

那猪妖大喜过望,连连奋蹄,扑上来便照少羽猛咬,少羽贴地连滚,一张腥臭巨口只在眼前,端的是凶险无比。那猪妖连番扑咬不中少羽,倒是拱了一嘴的泥土。它忽然猛地咳嗽起来,吐出咸腥异物若干,少羽一眼觑见其中人类残肢,只觉肚腹翻涌,几欲作呕。四肢异力陡生,少羽翻身爬起,那猪妖吐尽异物,只觉舒畅不少,再将一张狰狞巨口扑杀少羽。少羽手持狭刀,心下一片空明,谪凤九歌的身法剑式一一浮现眼前。手中狭刀前搭,身形却似随风荡漾一般,折向一侧,正是燕翔式。

山熊哈哈一笑,道:不错,孙子倒是有眼力!

林中巨木参天,山路萦纡曲折,少年们原本打算折上主道,继续跟着猎队,奈何一入密林,除足下小路外,入眼尽是莽莽臻臻,莫说不知主道在哪里,便是知道,也没可能即刻折上去。几人对视一眼,皆闪动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少年们自小便在部落周遭的林子里转悠,也算自得其乐,直到有一天,一群十六七岁的青年讥嘲众小,言道毕竟是青腚娃子,只能在妇人家采野物的林子里混,少年们尽皆怒目,山猪作为孩子王,更是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于是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总有一天,要像一个真正的猎人一样,进男人该进的山里狩猎。

合鸣式!

足足过了三年,少羽才感觉到体内有了一丝若存若无的气息于四肢百骸中游走不定。他对照着帛书上的描述,细细体味这微不可查的感觉,再三确证它果然是真气,不由得一阵唏嘘,心道可算是有些进境了。

见他如此孺慕,山承泽不禁心底一颤,温声安慰道:阿爷他只是回到了本来的地方,咱们这些后辈应该高兴才是,切不可哭哭啼啼的,让族人们瞧不起。

山继祖僵硬地挥了挥手,咱爷俩就不说些妇人之言了,为父知你数年前突然回来定是有些情由,恐怕便与少羽那孩子有关吧?

音音走吧,这些巫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

鸟篆。山继祖道。

山鲁温声问道:继祖叔这一去便是七八日,让我等儿郎好生挂念!以后这等劳苦之事,还是让我们这些晚辈去操心吧!

山鲁惊呼:音音小心!

那黑衣女子竟是山音,施放石雨显然消耗巨大,此时她一身气息不稳,哪里避得开这道火线。千钧一之际,一道人影自斜刺里窜出,猛地将山音扑倒,那人惨呼一声,背上仍被火线燎中,忙不迭就地一滚,扑灭火势。

阿岷,你来作甚!山音看清来人,急道。

山岷并不搭话,后退半步,不让山音看见自己背上一片焦黑。

层出不迭的变故让丘真午恼火不已,他已下定决心要战决,当下顿足闪身,仍自取向山鲁。山鲁缓得一口气,堪堪持盾与之相抗。山岷掣出一柄骨刀,纵身去削丘真午脖颈,丘真午恼他已极,信手一掌蕴含锋锐劲气,便要取其性命。

便在此时,笛声忽起,其声喑喑咽咽,丘真午体内真气一窒,这一掌便散了真气,山岷一刀猛削,势如破竹,登时断其四指。丘真午痛嘶连连,掣起一腿将山岷踢出老远。山岷滚落在地,自怀里掉出一面拨浪鼓来,咚咚响了两声,山岷喷出一道血箭,昏厥过去,那血箭恰好扑在鼓上。

骤闻鼓声,丘真午只觉心中烦乱不已,便连断指处也不能让他觉得疼痛。此番怪事连连,每每惊心动魄,远非常理之能及。似烈山这等偏远小部,不仅定寰好手迭出,便连上等兵器也不止一柄,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思及此处便有脱身之意,当下拔足便走,岂料一反身,山鲁不知何时已欺近身后,一柄长刀陡然掼进他肋间。丘真午闷哼一声,一掌击飞山鲁,只觉腰间一阵虚乏,低头看去,血流汨汨,顺着大腿染了一地。丘真午眼前一花,跪坐在地,兀自有些不信,口中喃喃道:我丘真午堂堂定寰圆满,怎会折在这里?

山音闪身其后,一手呈爪状取其天灵盖。丘真午脑中一黑,仆地气绝。

何瑁率众于寨外等候得久,不由得心急如焚,按理说丘真午一入寨中,不说无人能挡,也该早早取了寨门,怎地这么久了无声无息。

寨墙上忽然传来一阵欢呼,何瑁眼皮一跳,便见山奎遥遥向他一指,劈手扔过来圆滚滚一个物件。何瑁探手拿在手里,定睛看去,不是丘真午的头颅又是何物?惊得他亡魂皆冒,失手跌在地上。

烈山勇士们哄笑连连,山奎高呼道:何瑁匹夫,还不快滚!

何瑁脸色连变,恨声道:尔等竟杀了豢羊丘氏的大人!就等着被灭族吧!说罢忍着腥臭,捡起头颅,拨转羊头率队绝尘离去。

回浪川,一骑飞至,滚鞍落地,足下生风奔进华帐里。不多时,何恕与一半百老者缓步踱出,走到烈山众人前,何恕厉声呼道:烈山的寨子已被攻克,尔等还不投降!

烈山众人闻言,尽皆惊骇莫名,山熊怒道:莫听那老狗胡言乱语,俺们的寨子好好的!

那半百老者讥嘲道:老夫黎重,忝为丛黎族长,好教尔等得知,黎琅奉命骗开你烈山寨门,我丛黎望河二部精锐早已伺在一旁,以你烈山那点留守丁壮,能济得什么事?

山熊闻言如遭晴天霹雳,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仰天厉啸连声,骂道:黎琅小儿,俺誓要把你千刀万剐!

何恕进逼道:还不缴械,阿熊你莫要自误!

山熊怒气冲霄,虎目赤红,厉道:老狗!何不纳上头来!一个纵身欺近何恕,何恕惊慌失措,一把捉住黎重,扔在山熊怀里。山熊管他是谁,劈手拿住,使劲一拧,黎重惨呼一声,一颗头颅被生生摘下,颈中热血喷射而出,染了山熊满身。

周遭人群惊叫迭起,人人争相避走,顿时乱作一团。何恕被几名族中勇士掩在身后,兀自高声叫道:山陟,还不拿下此獠,非要让烈山万劫不复么!

烈山众人被困在中央,此时奋力向外冲突,四周尽是持矛猛士,不时有族人惨叫着被刺透躯干。山陟双目紧闭,现出挣扎神色,何恕高声再呼,山陟双目陡睁,一个箭步欺近山熊身后,手中利刃已然贯体而入。

山熊腰后吃痛,扭身捉住山陟,恨声问道:为什么!

山陟双目游离,不敢与之逼视,山熊连声质问,山陟恼羞成怒,拔出刀来,再猛刺几处,切齿道:不为什么!我也是为了烈山!

山熊两手捉住山陟一撕,却没有了力气,脚下一软,栽在他怀里,口中汨汨鼓着鲜血,似乎说着什么,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山陟。

何恕见状,急忙高声唤道:山熊已死,尔等还要顽抗么!

山陟被山熊抱得死死的,他不敢低头去看山熊双目,振着嗓子道:兄弟们,咱们得为族人们考虑考虑!

一个族人啐了他一脸口水,山陟埋头忍受,另一个族人劈手一个巴掌,打得他站立不稳,仆在地上,其余族人上前摘下挂在山陟身上的山熊,见他兀自圆睁双目,仿佛鲜活一般,一群男人拥在一处,呜呜痛哭。

山陟坐在地上,怔怔地出神,何恕上来扶起他,笑盈盈道:唾面之辱算得什么,来日你做了烈山族长,自有风光之时!

山陟挣脱手臂,道:族长不族长的我不管,烈山的图腾必须交于我!。何恕双目微闪,温声细语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来,与叔入帐去,叔为你引荐豢羊部的贵人!

此时已近黄昏,金色的阳光洒在潋滟的水波上,将无垠碧草尽皆染作富丽堂皇。婚礼即将开始,有丛黎人伏在黎重尸身上隐隐啜泣,而盛装的望河男女则视若无睹,走到花帐前,载歌载舞起来,似乎人人都在欢歌,望河盛世的到来。

入夜时分,烈山寨墙上灯火通明,近倍的丁壮来回巡视。半山腰上,众族老正争吵不休。

山鲁此时已卸去兽甲,气息奄奄地倚在一张交椅里,侧耳听得众族老们各执一词,指斥不休,仿佛无数只鸟雀争鸣,不由得心中烦闷,劈手取过一盏酒,仰头便饮。一只素手从旁按住,山鲁叹一口气,放下酒盏。目及少女愁容,出言宽慰道:音音勿虑,你阿爹他定然无恙!

山音恹恹一笑,并不言语。

山道上,山猪满身裹着白布,足不沾地地望半山赶去。他昏睡了一个下午,这功夫才苏醒。甫一醒来便问少羽何在,旁人连连摇头。山猪心道不好,疾奔上山来打探。

山猪浑身是伤,此时更有多处崩裂,兀自浑然未觉。一阵夜风拂过,山猪埋头上行,一股脑撞在一人怀里。仰头看去,只见一袭白衣胜雪,满头皓披肩,山猪一张口张得老大,失声叫道。

承承泽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