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巨木参天,山路萦纡曲折,少年们原本打算折上主道,继续跟着猎队,奈何一入密林,除足下小路外,入眼尽是莽莽臻臻,莫说不知主道在哪里,便是知道,也没可能即刻折上去。几人对视一眼,皆闪动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少年们自小便在部落周遭的林子里转悠,也算自得其乐,直到有一天,一群十六七岁的青年讥嘲众小,言道毕竟是青腚娃子,只能在妇人家采野物的林子里混,少年们尽皆怒目,山猪作为孩子王,更是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于是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总有一天,要像一个真正的猎人一样,进男人该进的山里狩猎。

话音刚落,那影人突然难,挺身疾刺古辛子前胸,古辛子左足轻蹬地面,化作一羽惊鸿闪退。

足足过了三年,少羽才感觉到体内有了一丝若存若无的气息于四肢百骸中游走不定。他对照着帛书上的描述,细细体味这微不可查的感觉,再三确证它果然是真气,不由得一阵唏嘘,心道可算是有些进境了。

为父在比你稍大一点的时候,极为向往外面的世界,整日里魂不守舍,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这片天空。山承泽悠悠说道。

山继祖僵硬地挥了挥手,咱爷俩就不说些妇人之言了,为父知你数年前突然回来定是有些情由,恐怕便与少羽那孩子有关吧?

山音音一听眉眼带笑,顺着黝黑汉子指引看去,果然旁边地上摊着一张兽皮,上面展着各色饰品,多是骨质钗钏篦子等物,也有骨笛竹龠瓦埙等常见乐器,算不上精美绝伦,细微处倒可见出匠人十足用心。山音音打眼便被一串曜石珠串吸引住了,那珠串颗粒大小均匀,质地莹润清幽,一见之下大是欢喜。

鸟篆。山继祖道。

坡上山风忽劲,呜呜的声响,仿佛有山间精怪如泣如诉,山继祖瘦削佝偻的身形,直如山中枯木孑立,一袭老旧麻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如此少时,许是觉得冷了,老人这才起身向着部落走去。

山熊哈哈一笑,道:不错,孙子倒是有眼力!

何淼心念电转,自己仰仗图腾,可以比拟定寰威能,然而真要与正牌定寰修士放对,须臾便要被打回原形。此番不能力敌,不如与之周旋,再伺机反击。

心中已有计较,当下引着山熊专往密林深处游斗,山熊浑不在意,手里一根长棍所向披靡,所过之处,草木为之摧折。战不多时,山熊便已觑出蹊跷,心道这厮分明是逗着俺耍!怒哼一记,折身去寻其余望河人,干脆利落连斩数人。

何淼看得是目眦欲裂,不想这大狗熊狡狠如斯。有心与之针锋相对,也拿烈山人出气。转念一想,此番带出来的族人皆是自家心腹,殊为难得,若是折损多了,便不是一口恶气能解决的事。心中已有退意,于是打个呼哨,招呼望河众人撤出战团,望山脊处逃遁。烈山众人缀在身后穷追不舍。

却说盘羊驮着少羽山猪二人,于密林里惶然奔走,身后猪妖奋蹄直追,不大工夫便翻山越岭,连跨几座山头。

山猪横身搁在羊脊上,一起一伏,颠得肚腹里翻滚不已。一身热血冷凝不少,眼见情况危急,也不由慌了神,急道:少羽,怎么办?

少羽脸色白,连番剧烈动作,牵扯出胸口瘀伤,只觉患处犹如针刺一般,疼痛难耐,不一会儿便额头现汗。听见山猪问,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逃吧,希望能遇到熊叔他们!

山猪忽然惊叫一声,对了!胖躯连扭,自兜里掏出一只骨哨来,凑在嘴上呜呜吹响。一时间哨声悠扬,回荡在群山之间。

身后猪妖陡然力,望前猛冲一阵,一张大口扑咬不止,险些儿咬在盘羊腚上。少羽只觉脊后恶风不断,不由得弓背缩。那猪妖身高体阔,四肢短粗,然而身形如电,奔行度着实骇人。少羽匆匆回看它,正好与那一对血红的大眼对上,霎时间一股凶戾气息冲撞而出,少羽心肝儿一颤,连连猛鞭盘羊,将猪妖甩出一截距离。忽闻耳畔呼呼风响,少羽忙不迭俯身避过,只见几根利矢一般粗细的猪鬃疾射而过,钉在一侧小树上,夺夺连响,碗口粗细的树干竟被穿透。

山猪怪叫一声,娘咧!身子不由自主缩成一团。便在此时,盘羊忽然一蹄踩空,猛地一个趔趄,险险没有栽倒在地。少羽双足插在足蹬里,身子只一晃荡便即稳住,劈手去摁被颠得飞起的山猪,已是晚了一步,那厮自羊背一侧滚落,惊叫着跌下地去,眨眼间便被抛在后面。

少羽夺目看去,那猪妖竟对跌落的山猪视若无睹,从他身上越过,仍向少羽直追。少羽心下稍安,叫道:猪哥儿,去叫熊叔救我!手上皮鞭连挥,引着猪妖只顾逃窜。

山猪滚在地上,只觉一股剧痛自胁间传来,想来是摔断了几根肋骨,眼瞅着那猪妖对自己浑然不睬,心下惊诧不已。挣扎着爬将起来,目及满眼荒芜,却不知哪里去寻大人们,一时间左右为难,索性把心一横,仍自忍疼望少羽逃走的方向追去。

盘羊背上少了一个胖子,身形利落不少,奈何体力消耗甚巨,此时疲累不堪,度不增反减。那猪妖吭哧吭哧喘着大气,撵得少羽无暇他顾,心中嘀咕不已,莫非这厮喜欢吃盘羊么?转眼便推翻了这个想法,山跃山举两兄弟命丧此獠口中,他们的盘羊却得以逃脱,血淋淋的事实证明,猪妖更喜欢吃人。想到这里,少羽脑中不由跳出一个奇异的念头,难不成我少羽,竟是这畜生中意的口味儿?

背后恶风遽传,又有猪鬃隔空射至,这一次角度更为刁钻,直直朝着少羽背心,即便人能避过,盘羊也要遭殃。少羽不得已扭身连挥狭刀,劈落来袭猪鬃,那猪鬃坚逾金铁,来势迅疾,直震得少羽虎口生疼。手上狭刀已然崩口数处。

要是有一柄铜剑就好了!少羽如是忖道,心中不由得怨怪起姜蛮来,带回来那么多青铜剑器,却连一柄也不与他。

如此一追一逃,数个时辰眨眼便过,一人二兽穿林过野,皆累得几欲虚脱,少羽虽则不用下地奔走,也被颠得屁股开花,浑身散了架一般酸疼不已,胸口患处尤甚,一呼一吸也显得艰难无比。

少羽被猪妖追得气闷不已,暗道:这厮了什么疯!怎地对我穷追不舍,倒似有不共戴天仇恨似的!他回望一眼,那猪妖分明疲惫已极,若是寻常兽类,只怕早已脱走。然而甫一触及那双赤光灼灼的妖瞳,少羽心中雪亮,这厮是认定自己了。心中再无侥幸,自顾将息畜力,期盼着能够坚持到来人援救。

山猪追不多时便完全失去了方向,心中急切不已,便望山中树林稀疏处奔走,口中呜呜鸣哨,直吹得头晕眼花。忽然远处林中传来嘈杂声响,山猪大喜过望,疾奔过去,遥遥望见几骑疾驰而来,看服色却是望河人。

当先的望河骑手瞅见山猪,骤吃一惊,继而见他孑然一人,不由大喜,冲上来挥刀便劈,山猪大骂一声,屈身滚在一侧,那望河人见一招未奏效,疾拨羊头再取山猪。另外几名望河骑手已然赶至,其中一名汉子嚷道:磨蹭什么,结果了这小杂种!几人一并围杀山猪。

山猪深陷敌阵,小小少年哪里是这么多壮年勇士的敌手,须臾间便挨了几刀,伤处深可见骨。手上挥盾连挡,堪堪护住要害,于战圈中翻滚不已。

林中蹄声得得,又有骑手赶至,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山猪听见有熟稔的声息,忙不迭大呼救命,便闻一声惊呼,山猪,你怎么在这!一名烈山猛士抢上来,三两下劈散众人,救下山猪。山猪绝境逢生,一双小眼扑簌簌落下泪来,茫然问道:陟叔,怎地和望河人打起来了?

来人正是山陟,此时哪得功夫理会山猪,将其护至战圈外围,径去与望河人厮杀。山猪急切不已,连呼山陟也不答应,林中忽然传来一声雷吼,山猪眼前一亮,高声连唤:阿爹,俺在这儿!俺在这儿!山熊冲杀过来,劈头骂道:小兔崽子,你在这里作甚!

山猪急道:阿爹,快救少羽!

山熊闻言一震,虎目一厉,问道:少羽那崽子也来了?快说怎么回事!

山猪气喘吁吁将来龙去脉说个停当,山熊急的怪叫不已,恨声骂山猪道:都是你这小畜生,回去看俺不打断你的腿!

山猪眼泪哗哗,只顾哽咽道阿爹,你快去救少羽吧!

山熊瞥见幼子遍体鳞伤,心下隐痛,兀自怒目道:慌什么,先杀退这些望河杂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