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武亦是心有感触,对黄辰叹道:“我rì后结局能像胡二哥一般,就心满意足了。”

王丰武闻言变sè道:“谁说你做不了一寨之主?谁敢乱放狗屁,我马上拧断他的脖子!”

李俊稷小心翼翼道:“大首领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可事已至此,忧急亦无用处,不如……”

“赵大哥多虑了。”黄辰缓缓摇了摇头,不打恐怕才是赵弘毅最乐于见到的情况吧。赵弘毅练兵、带船、打仗都是一把好手,黄辰有他辅佐,身上的担子至少轻了一半,只是他为人太过谨慎,说得难听一点,胆子太小。

胡寅还想再劝,却见王丰武冲他轻轻摇头。

“现在还不好说,但仈jiǔ不离十。”黄辰皱眉说道。周三老势力横跨闽浙两地,乃是海上屈指可数的大枭,麾下大小战船六十余,敢战之士不下三千,绝非现今的林七老可比,他们杀林七老或许还有几分成算,杀周三老则属于天方夜谭。黄辰瞥了胡寅一眼,说道:“少当家,林七老也好,周三老也好,报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我们首先要渡过眼前的难关。”

一看之下黄辰蓦然sè变,只觉得手足冰凉,如坠冰窟。他居然看到仈jiǔ条大船凶猛的围攻一目老、胡二老座舰,瞧得出战事已持续甚久,一目老座舰全面沦陷敌手,胡二老亦岌岌可危。

李俊稷看也不看一眼,随手把盒子递给仆人,淡淡说道:“我只是染了一些风寒,食用高丽参这等世间奇珍太浪费了,大首领何必这般客气?”

舟船迎风疾驰,十几里海路转眼即逝,当船驶入村寨口澳,黄辰将诸般琐事交予赵弘毅、陈四、陈五处理,带着几名亲信返家。不出意外胡妻不在家中,她新近丧夫,暂时不适合出来做活,非要好好将养一段时rì不可。提到此事,张氏长吁短叹,黄辰默然无语。

黄辰神情自若的点点头,行到红夷炮前。一位铸炮师父为他详解铸炮工艺,铸造一门大炮需得制模,以干久楠木或杉木为佳,用罗细煤灰均匀涂刷一遍,再用上好的胶黄泥和筛选过的细沙,二八相参调和成泥,泥不可调得太干,也不能太泞,刷后待其干透重上一遍。与此同时,还要用上好铁料打制模心,两者的分量相加保守估计也在万斤以上。

“好!”

王丰武及旁人亦祝贺中不忘宽慰,黄辰开始不明所以,随后明白过来,目下他模样颇有几分狼狈,和平rì干净的形象截然不同,众人误以为他胜利来之不易。他们哪里知道,他身上沾染的既不是自己的血也不是敌人的血,而是胡泰的血。此战黄辰只出手了一次,即枪杀林八老,其他时间一直老老实实呆在鸟船舵楼里,林八老使出诈降之计才把他引出来。

黄辰来到船舷旁,以铜质单筒望远镜瞭望一目老与林七老的战情,目前双方各自沉没一条大船,战斗进入到了最终时刻,任何一个变数都将有可能对结果产生重大影响。“我这里会不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念及于此,黄辰让人降下代表林八老的旗帜,换上自己的“黄”字大旗。

“胡泰,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别闭上眼睛,睡着了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黄辰蹲在胡泰身前,手忙脚乱的掏出手帕死死按住他的伤口,然而鲜血还是止不住的向外溢出。黄辰惊慌不知所措,把大夫当做最后救命稻草,大声喊道:“大夫呢?大夫死哪里去了?”

枪兵完全凭借本能撤步收枪,继而再刺,枪锋越过前排倒下的对手,捅进后排敌人的胸膛、咽喉。

林八老回首后方,疑惑之sè溢于言表,黄辰和他转了半天圈子就为了接舷?他发觉自己实在理解不了对方的想法。继而林八老面sè一狞,死人的想法无须理解。

黄辰目光转过林七老那长达十二丈有余的参天巨舰,落到不远处另一艘船上。此船固然比不得林七老座舰,亦有十丈长短,可与一目老、胡二老、王丰武三人座舰相匹敌。大船主桅悬挂的旗帜表明它的主人乃为林方第二号人物,林七老胞弟林宇林八老。

黄辰站在座舰将台,乌黑长发以金线网巾包裹,玉质簪子固定,身上穿着有别于时人的短衣长裤,看其收腰紧袖的样式类似于裋褐短打,偏偏又奢侈的使用绸缎料,这就像拿金银打造农具下地干活一样,予人不伦不类的感觉。

林七老怒笑道:“何止是不薄,我林辛对我林家祖宗都不曾如此尊敬!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去年你唆使我进攻浙江沿海,我应了,结果惨败而归。你推托说我方器械不jīng才致失败,叫我往台湾红毛番那里购买西洋火器,我买了,结果今年依旧还是惨败收场。刻下你又说来年、来年……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想让我麾下儿郎全部死绝了才会甘心?”

黄辰从一目老家出来,和王丰武一道去他家向王母拜年。王母不但是他的长辈还是他的贵人,平rì待他极好,这次黄辰心里倒没有抗拒,恭恭敬敬叩几个头,嘴里说着吉祥话。王母待他行完礼马上将他拽起来,满面笑容塞给他一个装着二两银子的特大号红包,比给自家孙儿的还要多。

张氏认为自家人丁单薄,为图热闹提出把张刑及胡泰两家叫来一起过年,张刑之母和胡泰之妻于黄家帮佣数月,双方感情已深和一家人没什么区别。阿妈的建议黄辰当然不会反对。

黄辰又问道:“人呢?”

众海盗首领威胁勒索,得寸进尺,逼得何盛忍无可忍,暴喝道:“你等实在欺人太甚!道我怕你们不成?大不了鱼死网破!”

“郑权到底是有多愚蠢多白痴,才能在胜利唾手可得时丢了xìng命?这种人能活到今天真是一个奇迹。”黄辰缓缓摇头,似意有所指。

舱面霎时间陷入死静,敌我双方谁都没有料到黄辰真敢开枪,一时皆愣在当场,手足无措。

场中形势大变,海盗船被迫以一敌二,陷入僵持之局,再无暇理会黄辰。黄辰笑眯眯躲在一旁看热闹,待双方打得筋疲力尽,他觉得是时候介入了,方驾着八桨船缓缓靠近。

大部分船员皆已醒来,陈五推开篷门走进来,口中说道:“船主,要出发了。”

张氏认为此事属于奢望,黄辰不以为然,把它当做中期目标。但他的初期目标目前还有些模糊,大陈山海盗王?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暂时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黄辰出乎意料的沉默令张氏一下子怔住,真真如吊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刑怒不可遏,跳脚骂道:“杨东,你这贼厮欺人太甚!我塞你老……”

“不敢、不敢……”五人惊慌的摇头摆手。

“……”黄辰嘿然。

郭大眼面带惊恐,脖子往回缩了缩,悄悄谓杨东道:“东哥,看到没有?咱船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人,我劝你趁早去了心底的念想,你斗不过他的。”

见他沉默不言,张刑顿时焦急起来,黄辰是他最后的希望,若再遭拒绝,他就真的没办法了。咬牙说道:“黄大哥,你带上我,我绝对会有用处,为你挡刀垫背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