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员们闻令半数划桨、半数备战。

海上历来多风浪,八桨船太小,抵御天灾的能力几乎等于零,前些rì黄辰便于海上遭到台风猛烈袭击,险些来个船毁人亡。当时天边乌云滚滚,狂风怒号嘶吼,大雨倾盆、波涛汹涌,恍如世界末rì降临,面对人力无法抗拒的天威,任何铁打汉子都会骇得肝胆俱裂。如非他见势不妙带人躲到胡二老大鸟船上,必被滔天巨浪卷了去。风雨过后,八桨船又变得伤痕累累,连桅杆都折断了,他花费好些银两才将它重新修复好。

张氏犹豫不决,家里现在虽然迈入富裕阶层,但她jīng打细算的rì子过惯了,不太舍得拿出钱财雇人,她又没老到干不动活的地步。黄辰心知阿妈心肠最软,绘声绘sè的向她描述两家如何如何贫苦、如何如何破败,果然张氏面上露出不忍之sè,咬着牙同意了。

黄辰眼睛蓦然一瞪,大喝道:“还傻站那作甚?给我练!”黄辰手法粗暴,但不得不说效果不错,通过一个多星期的魔鬼式训练,船员们初步掌握了冷热兵器。黄辰不再令二者分开cāo练,有意将他们混编,以培养彼此默契,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勉强一战。

杨东瞧着黄辰心情不错,有一个问题憋在他心里好几天了,趁机小心翼翼问出:“船主,您读过戚少保戚爷爷写的兵书?”张刑、郭大眼闻他所言都把视线投过来,同样带着好奇。

胡二老缓缓收起笑容,渐渐皱起眉头,儿子怎么突然提起此事?他以为胡寅早忘记了。胡寅自幼大耳方圆,两臂垂长,有异于常人,五岁那年一位道人为他看相,胡寅那时还不怎么懂事,只记住了前半句,此评还有后半句:若得富贵,需过一大劫,此劫九死一生。海上风雨数不胜数,动辄舟覆人亡,行走海上之人哪一个不是在与老天斗?胡二老从不信命,但道人如此恶毒诅咒独子,触了他的逆鳞,一刀把那道人捅死。

胡寅缓缓摇头,他今年方满十五岁,年龄太小,莫说胡二老目前处于落魄之时,麾下仅有两条船,便是再多也轮不到他的头上,非要耐心等待个两三年不可。不过黄辰这个异数一出,老爹可能会缩减一些年限要求,或许明年……?念及于此,胡寅心头一片火热。

张刑和杨东、郭大眼之间恩怨不比黄辰少,一见面就开始互相瞪视,火药味十足。黄辰懒得从中调和,只要双方不打起来,他便装作视而不见,

哑妹纯净如小鹿儿般的眸子冒出迷茫,黄辰时常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王母冷哼一声道:“不要你五百两,只要五十两。”

黄辰点点头,返身回家取出细心擦拭焕然如新的火绳枪,随胡寅往东出村,经过一段不短的脚程,来到一片人迹罕至的黑松林。

“此艘大福船,保守估计也值上千两……”这么一想,黄辰再看,它哪里还是船,分明是白花花的银子。

黄辰往着人多的地方三绕两绕,追他之敌仅剩下二人,他决定出手反击,使出指东打西的招式,虚攻左而实刺右,奇招成功收到奇效,大枪一击便贯穿了对手胸膛。然而对手随即做出一个令黄辰魂飞魄散的举动,他双手牢牢抓住胸前的枪身不放。

富有经验的小头领们挥舞手臂,呵斥鼓舞,舱面上的sāo动有所平息,各人在头目的带领下各司其职,为接下来更为残酷的战斗做着准备。

那通风报信的舟主小心翼翼窥着胡二老,再次提醒道:“二爷,对方可是托在刘大胜名下。”

望着王永长笑而去,黄辰哭笑不得,居然被古人调笑了。感觉腹中有些饥饿,黄辰掉头转回前堂,坐到空位,唤伙计点了两菜一汤,有鱼有肉,不多时饭菜上桌,不等他动筷享用,胡寅满头大汗的走进客栈,见到他后径直奔来,毫不客气的落座,要来一大碗米饭,与他一同就餐。黄辰也不见怪,两人风卷残云一般消灭桌上食物,沏一壶茶,优哉游哉喝着。

两人交流不便,黄辰得悉大概便不再追问细节,提醒哑妹道:“你患的是失语症,这个病很麻烦,药物治疗不了,惟有靠你自己。你必须尽快让自己重新开口,不然再耽搁一段时间你就真成哑巴永远无法讲话了。”

“你识字?”赵弘毅微微露出讶sè。

王永口中说着黄辰随意,见后者毫无扭捏痛痛快快喝下一碗,心里觉得极是畅快,又为二人斟满酒,大笑说道:“果然是我王永的好兄弟。来,黄兄弟,我们再干!”

王永点头道:“嗯,胜了!我们一度杀上大班老座舰,可惜终究还是让他跑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凌乱的房间,以及脸带喜气的同伙,王永连连抱怨下来晚了。

“赵叔……”黄辰刚想说点什么,耳边骤然听到一声巨响,这是大炮怒吼的声音,它的到来不仅打断了黄辰的话语,同时亦引发舱内一阵sāo动,气氛更加趋于紧张。

船上伙食和家里无甚区别,清水煮鱼,寡淡无味,兼且身处一群散发着腥臭味的脏汉中间,黄辰更没了胃口,用汤泡饭简单吃一些饱腹,重新回到船面,立于船首观看海景。

船面上介绍的差不多了,赵弘毅领他入舱,两人顺着口梯下到第一层,舱中闷热而昏暗,右侧空着,方便船员行走,左侧则置放着数具炉灶。从过道向前行出一段可以看到左右八间卧室,赵弘毅说,像他们这种底层船员可没福享受。

海盗是什么?海上亡命之徒也,只动刀子不动脑子。赵弘毅却不太一样,他知识广博,涉猎甚多,无论谈到哪都能说出详细,黄辰听得津津有味。忽然一队三四十人进入港口,所过之处诸人纷纷让道行礼,好不威风。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二人这边。

杨东被大耳少年骂得狗血淋头,万分狼狈,偏生后者身份特殊,发作不得,惟有把气撒到黄辰身上,离去前怨毒的瞪了他一眼。

张氏整理好遗物,黄辰陪她经由北门出寨,踏着山间小路进入深山。海盗常年游走海上,刀头舐血,死人是极为平常之事,村寨有一片大墓地,便位于此山之中,其背靠山峰,前瞻大海,阳光充裕,林木繁茂,即便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此地风水不错。

黄辰动勺筷前,问身旁哑妹道:“你不饿么,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黄母张氏是这个世上唯一与他相依为命的家人,不管前世抑或今生,他都不希望看到她伤心流泪。

“皆大欢喜你老母!”那人心中大为不忿,但却不敢同黄辰撕破脸皮,正踌躇着,后方郑权传来撤退的指令,另一边到了关键时刻,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瓦解敌人的抵抗。

黄辰扬扬眉毛,仿佛在说:看吧,你们郑头领和我想法一样。黄辰并未天真的认为郑权就此罢手,后者不过是暂时退让,事后定会同他秋后算账。果然谈判那人立刻领着二十几人退出渔船,留下十人,名义上看管俘虏,实则监视黄辰。

人多的时候黄辰不惧,现在人少更不会怕了,旁若无人的指使手下、俘虏砍断右舷的绳索,升起篷帆,准备起航。那十名海盗面面相视,刚yù有所行动,黄辰淡淡说道:“你们想与我开战?”

“……”海盗们闻言面如土sè,暗暗吞咽口水。黄辰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头目说杀便杀了,他会介意再杀十个小角sè么?想明白这一点,众人全都安分下来。

黄辰满意地点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是屠夫,能不杀最好不杀。黄辰所在渔船处于海盗船左侧,而另一艘渔船则在海盗船之后,他立于船首,双方冲突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郑权颇为狡猾,得到兵力支援却隐而不发,瞅准机会突然出手,一举击溃渔兵,成功杀上渔船。郑权迈上敌舟前回头看了黄辰一眼,发现篷帆高升,船首转向,浓浓杀意再难抑制,几yù透目而出。

黄辰摊开双手,这既是一种挑衅,同时也表示他随时恭候。

郑权冷冷一哼,心骂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小杂种!我看你能猖狂到几时!”旋即视线转回渔舟,手下儿郎不断向前发动冲锋,渔兵纷纷溃散,争相逃命,大局似定,郑权更显志得意满,大步流星登上敌船,督促众人以最快速度扫清残敌,解决战斗。

渔船渔长带着余众聚集舵楼困兽犹斗,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瓮中之鳖时,他蓦然长啸一声,大喝道:“阮大,还等什么?给我杀!”

众海盗初时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他们便明白了,船舷两侧舱口接连飞出火砖、火罐,海盗猬集甲板,躲避不及,顿时被烧死烧伤十数人。紧接着舱口涌出二三十号人马,冲在最前方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青年,其身量不高但颇为健壮,容貌刚毅硬朗,双目锐利似鹰。此子便是渔长口中阮大,他一手执藤牌,一手握腰刀,撞进人群刀斩牌砸,率一众渔兵杀得海盗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郑权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任谁从猎人沦为猎物都不会有好脸sè。

阮大虽有藤牌护身,可他只攻不守,短短时间内身上便添了三四道伤口,阮大不以为意,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数步之遥的郑权。

“杀!”郑权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暴喝挥刀迎上阮大。

腰刀长仅三尺出头,一二斤重,既短且轻,骑兵使用倒是无妨,但步战历来提倡配合团牌用。郑权单刀对上阮大刀牌,即便武艺相当亦难匹敌,更何况阮大武艺高出他不止一筹,结果可想而知。郑权仅仅交锋一两个会合就丢了脑袋,周围众多手下甚至来不及救援。

阮大捡起郑权首级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吼道:“贼首已死,谁yù再战?”

与此同时,黄辰驾船南下,与渔舟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