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金雅对着镜子拔了半天眉毛,然后冷不丁来了一句“我前几天也丢了一沓饭票。我也不知道是丢在教室里还是丢在路上,反正到处找找不着,只好认倒霉了。别是咱们宿舍风水不好吧?”

推开宿舍门,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人,大家已经都提早到了,正坐在那里热火朝天地聊天兼分享各地美食。大家看见朱莎来了一齐大叫,让她把包打开检查。朱莎把包里带的熏豆干、腊肠等家乡土特产拿了出来,大家又一起据案大嚼,连晚饭都省了。

李洋说“师傅,有空没有?我来接你去参加同学会。”

她用客人的眼光重新审视了家里一遍,马上看出了端倪。没有女主人的家是寒酸的,这种寒酸不仅仅体现在家徒四壁上,还体现在处处蒙尘,处处油污的各种细节上。朱莎不能容忍这种破败,纵使穷,她也要穷得干净、整洁。她要把家里彻底地大扫除一番,把所有的衣物被褥都拆洗一遍,把所有乱放的东西都整理到它原来的位置上去,不再让整个屋子显出一股零乱破败的景象来。

朱莎觉得自己真是山中方十日,世上已千年,才两个月时间,勤工部的垄断已经被打破,各种小型中介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收费比勤工部还高。

开考前15分钟的时候,孟欣欣不见了。大家怕她忘了时间,耽误了考试,纷纷奔走呼号到处寻找。到了快考试的时候,孟欣欣居然背着书包,戴着厚厚的大眼睛,优哉优哉地来了,大家追问她到底上哪去了?

朱莎看她一点也没有悔改的样子,只好自己走了。

大家听到她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挣到了160块钱,而且以后还每个月定期有收入,马上羡慕得无以复加,纷纷要求她打工机会,不然开除她舍籍。既然说开了,郝静就没打算能全身而退,她一一为大家登记后,告诉大家等消息,只要她值班接了电话就赶快通知大家来联系。

快到宿舍的时候,朱莎远远地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石金雅。她板着脸,背着书包急匆匆地往前走,后面一个男生追在后面不停地说着什么,低声下气的,似乎在哀求她。走了几步,石金雅大概是被他弄烦了,站住了脚步,又在说什么,表情似乎还有点凶狠,一点也不像她平时娇滴滴的样子。朱莎只隐约听到一句“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就赶紧低头从另一条路回宿舍,她不想撞见这样的尴尬事。

她随口说了句“我会考虑的。”就准备上楼了。老卞在后面追问“明天上午9点半,在玉渊潭西门见面啊。”

这样一说,张蕊、孟欣欣和郝静马上都闭了嘴,手里加快了度。唐宁感激地看了朱莎一眼,石金雅可不乐意了“她犯的错凭什么惩罚我呀?要干你们干!我可不干!我还要回去洗衣服。”说完,她一转身就走了,剩下的五个人面面相觑。

火车晃荡了一天一夜、中途停靠了无数个站点之后,终于在半夜时分晃到了北京站。朱莎揉着惺忪的睡眼,拎着箱子随着出站的人流往外走。走出北京站的朱莎,只觉得眼前一片流光灿烂,这才知道书中描写的灯火辉煌的不夜城是个什么样子。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夜景,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传说中的f大接新生的车。现在是半夜一点多,想必他们都收工回家了。

见朱莎不肯去,父亲差点生气了“叫你去你就去,都要到大城市上学了连件好衣裳都没有,同学都该瞧不起你了。快去,别磨磨蹭蹭的,叫上你的好朋友和你一起去,挑些自己心爱的东西都买上。还有,上次我听你小姑抱怨说,美兰现在洗脸都用上什么奶了,一天洗好几遍,你也去买一瓶去。”

父亲一听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混蛋,不是说好了上高中的时候不许早恋吗?你还给我提什么女朋友,趁早给我滚蛋!”

大表哥已经成家了,到底稳重些,边走还边问朱虎“小虎,莎莎让你来她准备要我们怎么做?”朱莎是这三家第二代里唯一的女孩,成绩好,人又聪明漂亮,从小就深得长辈的欢心,几个表兄弟对她的话也是很重视的。

朱虎搔搔头说“好像还说让你把准备的材料都一起带上,和爸爸一块去。”

两个女孩顿时飞一般地跑去找班主任,还没到年级组办公室,远远地就看见里面人头攒动,说话声都传出了窗外,胖胖的郭老师正被一堆人围在中间。

朱虎不讲究这些,他把好骑一点的车让给姐姐,自己天天就骑着这辆快散架的车上学放学,说是顺便锻炼身体了。好几次朱莎回家到天快黑了也没见到弟弟回家,找人打听才知道他的车坏在半路上,他还蹲在那修车呢。这辆破车让他自己成了半个修自行车专家了,有什么毛病,他鼓捣几下就好了。

看着爸爸异样的平静,朱莎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安。舅舅听见爸爸说话就生气“我休息什么?你没有那么大本事就莫说那么大的话!”

二婶怜惜地看了她一眼“大妹,你妈跟我既是邻居,也是最要好的姐妹,生了这种事,别说是我,就是随便换一个旁人都会帮你。你先别着急,我已经请人给你舅舅和姑妈他们送信去了。待会儿他们来了,你有什么事跟他们商量着办,俗话说,娘亲舅大,有你舅舅给你作主你就好办了。你爸爸这样痴痴地呆坐了已经大半天了,我一会儿叫永强过来陪着他。你现在赶紧预备些丝麻和白布,一会儿来了人好裹上。我现在也叫人去砍些松柏树枝帮你们把灵堂先扎上。”

丢脸归丢脸,书还是要借,不然她看什么?总不能时时依赖刘玉霞善心,把她自己的书分享出来吧?

走在政教处老师身后的那十几个同学朱莎都认识,大半都来自理科班,她的徒弟李洋和几个哥们都在其中,看到最后居然还有身材矮小的邵勇,她禁不住啼笑皆非,这是些什么奇怪的组合?看样子,这些人个个神情轻松,走起路来还耀武扬威的,见着熟人还不停地打招呼,实在不像刚打完群架被抓到的样子。

刘玉霞把头缩回去,嘟囔着说“连你都这样,我们这些中等生还怎么活呀?再说了,复读轮得到你吗?”朱燕笑笑,不理她,后面的邵勇捅捅她说“莎姐,今天放学后咱们班和高二3班有场篮球赛,你把咱们班女生都叫上去给我们助威。”

张蕊拍拍她的肩膀说“没有演技才本色演出。你有基础,但是缺乏必要的□,所以目前还是丑小鸭一枚。”两人说说笑笑往cao场走,排球队的人已经开始训练了,张蕊拍拍脑袋让朱莎自便,然后自己就往排球场中间跑了,一边跑还一边点头哈腰地跟教练说对不起。朱莎在后面看得大笑,张蕊回头给她做了个鬼脸就一本正经地训练去了。

朱莎看了一阵,觉得有点无味,正好老卞他们走过来找她,让她帮忙去给一个哥们写篇哲学论文,写完了回头请她吃饭。朱莎问了问要求就又上图书馆去查资料去了。

查完了资料回到宿舍,朱莎看到大家都已经在里面了,围成一堆在干什么。她连忙钻过去,拔开人群一看,原来唐宁手里抱着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狗,白白的像个雪团一样,只在右眼有块黑。小狗看起来好乖,像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一样,大家都争先恐后地伸出“狼爪”去摸小狗,把小狗吓得只往后缩。

朱莎忙问“这狗哪来的?”

唐宁说“我们刚才在小花园里捡的。”

张蕊摸了一阵小狗才直起身子说“这么乖的小狗能让你们捡到?不会是趁主人不注意偷偷抱走的吧?”

唐宁脸有点红,还是嘴硬地说“就是捡的。我和郝静在小花园里坐着,这狗就跑来了。我们等了半天也没看到主人才把它抱回来的。”郝静在一旁也点头。

大家都很喜欢小狗,于是商议把小狗留下来玩几天。到了下午张蕊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小狗虽然很乖,但是给它吃什么它都不吃。看来这是条有教养的狗。大家很郁闷,唐宁抱着这条狗,陪着它一起不吃不喝,就差眼泪汪汪了,朱莎看得好笑,觉得唐宁简直是无病呻吟,没事找事,她提议说“不如我们把狗还给主人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好好的小狗眼看就要饿死在我们宿舍了。”

张蕊赞同,郝静无所谓,只有唐宁舍不得,死搂着狗不放松,一会儿拿出自己的饼干桶,喂它吃饼干,一会儿把饭盆洗净了,喂它喝粥,不管她怎么折腾,小狗就是不吃,唐宁眼看就要山洪爆、水漫金山了。大家见势不妙都躲了出去,朱莎也想跑,正巧楼下值班室开了广播叫唐宁,大概是她的男朋友来找她。唐宁一把拉住朱莎,把小狗托付给她,让她千万等她回来再处理。

朱莎抱着小狗哭笑不得。晚上打饭的时候,张蕊回来说食堂门口贴了一张寻狗启事。大家围到启示前一看顿时面面相觑,按上面描述的基本情况大家几乎可以断定找的正是唐宁抱回来的小狗。

大家悄悄地把启示撕了回来,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忍痛把小狗还给主人算了。唐宁尽管嘴上说不肯,但看着这么乖的小狗不吃不喝她也没脾气,只好默认大家的决定。按通知上写的地址,唐宁和郝静担任了送狗大使,简称“狗使”,反正小狗是她们抱回来的,现在要送回去了还得是她们俩才行,也算善始善终了。

唐宁抱着小狗,郝静拿着寻狗启示,两人一路找到狗主人,居然是研一楼的一个男生。回来的时候,唐宁闷闷不乐,撅着嘴。大家觉得纳闷,巴巴地去送只迷路狗给主人,应该赚回来一大堆感谢才对,怎么回来还是这副□脸?

郝静也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说“那男生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小偷一样,只差没有脱口说出这两个字来了。把小狗接过去连谢谢两个字都没有,这什么男的啊,一点风度都没有!”

朱莎说“那你们没顺便问问这小狗平时都吃什么?怎么我们喂它什么它都不吃?”

郝静说“问了,唐宁一见面就问了,就是问了这问题那男生才变了脸色的,他怀疑是我们把狗偷走因为小狗不吃不喝才把它送回来的。”

张蕊摸摸下巴说“本来也是有这个嫌疑,谁知道你们这么笨,连个‘狗屎’都当不好,感谢没落着,碰一鼻子灰回来。哎,这小狗到底吃什么呀?”

郝静郁闷地说“它除了牛奶和蛋黄其他什么都不吃!”

朱莎笑了“原来是只贵族狗,难怪在我们宿舍呆不久。”

第二天,唐宁喜滋滋地又抱回来一只狗,张蕊看见了大叫“你是送狗有瘾还是怎么的?又弄回来一只狗!”

唐宁一边喂小狗吃东西一边得意地说“这是老黑送给我的。昨天他听说我喜欢狗就特意到宠物市场给我买了一只!”

老黑就是俄语系的那个男生,是内蒙的,家里好像有个很大的牧场,风吹草低还见牛羊。因为他长得也比较黑,作风又豪放,大家就给他取了外号叫老黑,把唐宁叫小黑,两人合起来叫“黑黑二人组”,老黑人长得虽然像腾格尔第二,但对唐宁却是言听计从,好得没话说,用老黑的话来说就是充分尊重女性。老黑要是送唐宁一条狗,完全有可能。大家都无话可说了,过了半天石金雅问“你打算把小狗养在哪里?”

唐宁理所当然地说“宿舍里呗!还能是哪儿?”

石金雅马上沉下脸来说“不行!我对狗毛过敏!你玩两天还行,长期养可不行!”

唐宁一听急了“你对什么不过敏啊?我拿束花回来,你说你对花粉过敏,让我摆到门外去,我抱只狗回来,你又对狗毛过敏!我看你是对我过敏才是真的!你巴不得我根本不住在这里才好!”

石金雅语带嘲讽地说“这宿舍里谁住谁不住的我管不着,但这狗不能住是显而易见的事。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还用我来说吗?你别动不动就把你们的一些个爱情信物都带回宿舍好不好?这是集体的地方,不是你唐宁的私家花园!过三天这狗还在宿舍里的话,我就举报给楼下的大妈。你看着办!”

石金雅说完,拿起床上的书包就走了。唐宁气得脸色白。张蕊给朱莎使了个眼色,两人走了出去。张蕊说“美女如果有心计,就可怕。美女如果没心计,就可怜。石金雅和唐宁,一个可怕,一个可怜。”

朱莎淡淡地说“石金雅未必可怕,唐宁也未必可怜。两人争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去吧。别人哪管得了这么多事?”

张蕊闻言诧异“怎么忽然这样看破世情?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人?”

朱莎说“老大,我原来一直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没有说出口而已。你误交损友,现在悔悟还来得及。”

张蕊夸张地大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堂堂一白道少侠已然堕入妖女的彀中,万-劫-不-复-了!”

朱莎被她逗得直乐“你就作吧,总有一天会有人替我连本带利地清算回来。”

张蕊回复正经“你是说小白?他哪有那个胆儿?”

朱莎学着她的语气说“不是公子小白,那就是公子纠,总会有人来治你。到时候我就在一旁等着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