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他们四个又去看电影。

辜家吃饭时的气氛一向萧肃沉默,以沫在辜家待了大半年才还是不太习惯了这种“大家礼仪”,每每都吃得惴惴不安。只有大人都不在的时候,以沫才能松口气吃饭。

陶陶将把桌上的球打完,辜江宁就独自回来。

“哎呀……”徐曼开心地拍着她的手说,“你真的让我想起小时候太多事情了。现在的大院孩子,说起来都没那么正统了,有几个像你这样优秀出众的?有几个还能再说这样一口八一话?我以前以为我家阿迟就已经很顶尖了,和你比一下,什么都不是了。”

陶陶被噎了一下,不怒反笑:“那至少,一个人玩不会有长进啊。”

站在一旁的江宁吁了口气,忽然暴怒地吼了起来:“宁以沫,你怎么回事?还敢吃草莓!你不知道过敏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自己害死了?你的药呢,怎么不随身带着?别人都知道帮你把药带着,你自己当儿戏!你是不是觉得发作起来,死的那个人不是你啊?”

她安于现在静好的时光,安于游刃有余的学习,也安于和辜徐行默契的相处。

等所有针都打下来,天已经黑了。

上天竟残忍到连让她和爸爸多聚一会儿的机会都不给。

次日天刚拂晓,她便起身换衣,穿戴整齐地出了门。

她缓缓摊开课本,木然看了起来。

辜徐行没控制好平衡,差点摔倒在地,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谈话的最后倒以辜家两个大人的争执为收尾。

以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数月未见的辜徐行坐在桌子的正对面,隔着雾气看她。

那顿饭是怎么吃完的,以沫全然不知道,耳边有很多人对她说话,可是那些声音像从卡带的磁带里传来的,她一个字都听不真切。

也幸得哥哥在,辜徐行才得以在相对宽松的环境里成长,全面发展。

等到套上裙子,她又嫌露了肩膀,只好翻出一件半旧的格子衬衣穿在外头。

辜靖勋的遗体告别式在聿城军区的礼堂举行,辜家的势力,加上辜靖勋救人牺牲的影响力,来参加告别式的各界人士多达两千人。

“扔垃圾啊,你没看见?”江宁若无其事地说。

江宁抬眼往以沫那边看去,眉下意识地一扬,一簇亮光从眸底跳起。

有关张遇的传言,早几年就在暗地里滋长了,近一两年来,那些绯闻的种子更是见风就飞,落在了每个人心里。哪怕连以沫这样的小孩子,都听到了一点半点风声。

等了一刻钟,以沫才等到直达军区大院的末班车。

“你妹妹可真多。”那个卷发女孩不满地说,眼睛又瞟向以沫,见她化成那样,土里土气的,眼神里颇有点看不上她。

那是以沫第一次站在全校学生面前讲话,当她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时,排山倒海的压力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尽管紧张,但是早已烂熟于心的演讲词还是冷静机械地从她口中冒出来。

她的神经绷得快要断了,屈辱的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浑身一阵阵地起着皮疙瘩。

她的生活在一片荒芜后,长出了新的绿色。她有了新的爱好——看各种闲书;她有了新的朋友,一个叫做许荔的女孩,她们总是手挽着手一起在校园里漫步、聊天、分享零食;她有了新的生活习惯,每周末不是去泡书店就是和许荔打羽毛球。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谁抽走,手中的石榴猝然滚落,滴溜溜地滚到沙发边上,与此同时,妈妈睁开了眼睛,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她像看见了一条让人厌恶害怕的毒蛇。

不过这并不妨碍辜默成越来越爱她,因为爱她,他开始讨厌儿子江宁,讨厌他抢走了妻子一半的爱与时间。这个臭小子无时无刻不黏着她,母子俩亲热得密不透风,让他这个当爸爸像个局外人。

他见辜徐行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故作不满地说:“你不相信?辜徐行,我哪里比你差了?你去得了的地方我就去得了!你等着吧。”

江宁越说越激动,一口把雪糕吞掉,握住辜徐行的肩膀:“我肯定拍出比泰坦尼克号更赚钱的电影回报你,怎么样?”

她生怕哥哥久等,喘了几口气就飞奔着往军区大院赶。好不容易赶回影院,她半天才适应电影院里的光线。她小心翼翼地沿着甬道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分辨自己坐哪排。

毕竟当时议论最多的还是那颗巨大的蓝宝石,在以沫看来,只要看过那颗宝石,就算跟上潮流了。

辜徐行听了这些,总会情不自禁地噙起笑来,倒像那是他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荣耀。

坐在沙发边上的辜徐行当即就被吓得翻倒在地上。

于是乎,差生宁以沫彻底放弃了上进心,时不时就趴着发呆、玩小动作,并渐渐和同桌马照熟了起来。

以沫替他白了江宁一眼。

以沫鼓着嘴,说了一句在她看来很长的话:“你干吗不去找别人玩?”

说完,他眼帘微微一敛,像在回忆什么,眸中漫上了些复杂情绪。

“你说话!”

以沫细声细气地说着,眼眶里闪了点委屈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