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是默默接过了那个折子。

对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来说,可以不用回家,不被关着读书,还能够有个暖和地方打牌、看闲书,肚子饿算什么?

身后,车子已经开走,整条马路上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回国大半个月以来,他不但从未和以沫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看过她一眼,两人就算偶尔在厨房、客厅门口遇见了,也都很有默契地擦肩而过。

饭桌中心煮着一大锅羊火锅,腾腾地冒着热气。以至于以沫有点恍惚。

就收养以沫一事,辜振捷和徐曼狠狠地吵了一架,面对徐曼的阻扰,辜振捷恼道:“抛开我和以沫的感情先不提,就说小宁,五年前,他运输物资去西藏,一辆军车出故障,是他强忍着高原反应,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低温钻进泥水里,在车底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检查,排除了故障,这才落下了肺病!

相形之下,辜徐行则太不讨喜,辜振捷和徐曼经常议论说,这两兄弟应该换个位置,当弟弟的反倒比哥哥冷静持重。虽是夸他的话,但是大人从来都不会偏爱冷静持重的孩子,他们都喜欢把家庭生活闹得五彩缤纷的贴心棉袄。

以沫低着头没有说话。

直到第二天,以沫才得到确切的消息,辜振捷的长子辜靖勋不久前因救两名溺水儿童牺牲。昨天夜里,他的遗体便被送回了聿城。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中尉,原本有着不可估量的前程,却因救人和家人阳两隔。

这时,教他们语文的班主任走进了考场,肃然说:“作文认真写,写完的同学仔细检查,这次月考很关键,不能再让别的班赶上来了。你们一个都不许提前交卷。”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害羞地抚着光裸的肩头,犹豫了很久,她才缩着肩膀打开试衣间的门。

“啪”一声脆响,江宁一个耳光摔在她脸上,他红着眼,噙泪恨恨盯着她,“我恨你,永远都恨你!”

以沫坚持和老师一起在医院陪许荔,直到许荔父母赶来,她才放心离开。

回到后台时,她们发现江宁居然还在后台化妆间里,大咧咧地跷着二郎腿和先前那几个人聊天。

那期中考,不负以沫的刻苦,她以甩开第二名二十几分的好成绩拿下了年级第一。

她拒绝和打扮得漂亮的女孩说话,也讨厌用发胶的男生,只和那些她眼里的老实孩子打交道。她整天端坐在教室里看书学习,以此证明自己是浑浊现实里的一股清流。

宁志伟惶然想,他怎么就糊里糊涂把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养成大姑娘了呢?

他大哭着回家问爸爸什么是“破鞋”,却换来爸爸更重的体罚,他把他绑在厕所里,用皮带狠狠地抽,像是嫌他哭得太响,他顺手抽出一条毛巾捂住他的嘴,直到他带着恐惧与憎恨,翻着白眼倒下。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一朵纯白美丽的乡间栀子,结了婚后的她便成了一只万花筒,你可以通过她看到瞬息万变的美丽,她时而是个不懂事的小妇人,时而是个娇俏的灵,时而是个充满爱心的天使,时而是个抱着猫的颓废坏女人。她像极了一个没有舞台的电影明星,随时能够演出各种风情。

“没多久。”江宁黯然摇了摇头。

徐行含笑看他:“很羡慕你,有理想。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

“可是……”以沫顿了顿,哥哥可从来没对她提过这种不情之请,打断别人看电影,怎么说还是有点没礼貌,不过既然哥哥想要喝,那自然不在话下,“好哦!”

最后电影院方一统计,平均每人至少四次观看该片。

因为成了老师器重的尖子生,很多女同学都开始向以沫靠拢,争着抢着要跟她一起玩。

江宁恰巧听见了,回头朝辜徐行丢去一个万分鄙视的眼神。

由于比班上的同学都小一岁,心智未开的以沫完全跟不上班。二年级已经开始教一些简单的成语了,在老师的悉心教导下,很多优质点的学生都能用出二十几个成语了。

“你上次也没来!他们上次还练泰拳了。你老这样,一会儿被我打趴下了别哭。”

从那以后,以沫多了一个爱好,只要天晴,她就会钻进那片荒地里玩。

出了王家大门,那个叫江宁的少年坏笑着说:“你还挺懂恶人先告状的,等会儿那小子回去,肯定挨揍。”

大概是在家闷得无聊,王宗远特别想玩抓坏人。当他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后,以沫弱弱地反对:“地上都是水,我不玩。”

辜振捷这才恍然大悟,放下酒杯逗他:“怎么生气了?跟伯伯说说。”

小人儿糯糯地说:“我要捏个坦克。”

“你们都起开!今天不打死他不算数。”

他南边晃悠了两天,“踩好点”后,逮着一个妈妈不在的机会,趁黄昏食堂开饭的时候,拎着一把锋利的小斧子到南院,不料他刚进院子,就见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孩坐在那棵枣树下画画。

顿了顿,他虚弱地挥了下手:“你走吧。”

“挂这个牌的人,不是行走‘尚书房’的显贵,就是真正的贵族绅士,再不济也得是一高干家的衙内。一句话,不是自己牛就是爹妈牛。看八卦不?炒得轰轰烈烈的京城四少,未必配给刚才那小子提鞋啊……”说到这里,管小潮又是一阵心神激荡,“有这样一个哥哥,甭管是不是亲的,能混成今天这惨样,以沫也是一朵奇葩啊!”

以沫淡淡“嗯”了一声。

以沫见了,当时心里就打了个咯噔。

以沫丝毫反应也没有,像是睡死了过去。不得已之下,他又去拍她的脸,指尖刚触到她的脸,他的脊背不禁一僵——她的脸烫得像火烧一般。

来不及多想,他坐回车里,急急让出租车往军区医院开。

下了车,他毫不犹疑地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快步往医院里跑去。

他刚跑进医院大厅就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江宁拽住了,江宁微喘着问:“她怎么了?大老远就看你抱着她往医院跑?”

辜徐行哪里顾得上回答他的话,一边跑一边说:“你去我家,叫王嫂拿点她的干衣服来。”

江宁哪里肯依,伸手去抢以沫:“你去叫人,换衣服,这里我来。”

辜徐行将以沫抱得更紧些:“不要废话,你去!”

说着,他抱着以沫快步冲进诊室。

等江宁把王嫂带来时,以沫已经靠在长椅上挂水了。

见江宁问及病人情况,医生解下口罩:“病人高烧40度,幸亏赶来得及时。还有,她现在有点脱水。先打退烧针看看,再等她她醒过来观察。”

王嫂手脚麻利地单手抱起以沫,一手举着输瓶,将她背去住院部的单间里,帮她把衣服换了。

末了,她拿出了点家长做派,对辜徐行说:“阿迟,这边交给江宁看着,你跟我回去把衣服换了。你爸爸妈妈前脚刚去北京开会,你们两个后脚都全病了,我怎么交代?”

辜徐行不放心地看了眼以沫,转而定定看着江宁:“好好照顾她。”

江宁冷着脸说:“还要你说!好像这么多年是你在照顾她一样。”

等他们全出了病房,江宁快步下楼去小卖部买了块干毛巾,扶起以沫的头,轻柔地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