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有天晚自习,高年级组拖堂考试,以沫坐在教室里左等右等不见江宁,只好去高二1班教室门口等他。

带她转了一圈,江宁锁定了一家专卖店,他从架子上取下一条白色长裙。那条裙子长度及膝,上身修身,裙摆散开,样式简洁优雅。

江宁怔怔接过水,目光落在以沫脸上,直到看清楚是她,他眼中的暴戾才渐渐平复下来。他的目光缓缓从以沫蓬乱的头发滑向她被枝杈划伤的脸,再落在她摔破的膝盖上,最后停在她光着的脚上,那里也早已布上伤痕。

一番劝说后,见宁志伟态度有所松动,以沫又耍了几招擒拿手说:“真要有人抢到你女儿身上了,指不定谁倒霉呢!”

劲歌热舞一起,台下果然跟疯了似的,叫的、吹口哨的,骤然而起的热浪似乎要把大礼堂的屋顶掀起来。底下的女老师们纷纷摇头,眼睛却一点也没从热舞中的江宁身上挪开。

原来,在学校里风采出众的宁以沫,只是一个没有退路的可怜虫,哪怕一个乡下妇人都可以怜悯地说她“没有福气”!

一见之下,以沫彻底呆住了。她实在不能理解,从小学到初中,短短几个月时间,怎么就能催熟一个青涩的小女孩。

富有教学经验的雷靖知道,过早有了“心”对一个孩子来说,并不是好事,它意味着过早的成熟,过早的力分散。

面前的她还是以前的她,在法国化妆品的滋润下,甚至更加美了。可他总觉得那美丽底下掩藏着什么让人讨厌的东西。

从那以后,辜默成的人生便因爱她而改写:他先是被部队记大过,再是被父母威胁断绝关系。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咬定宁愿不要前途,也要娶张遇为妻。

两个几乎冻僵的人也呆呆看着他,好像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道几米宽的车道,而是一道天堑。

争论还没能展开,清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前来驱赶了,三人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场。

电影剧情已经推进到露丝说要看杰克的画了,辜徐行的脊背越绷越僵,忍了又忍,他终于沉不住气低声说:“以沫……可不可以帮哥哥去买瓶椰汁。”

那段时间,泰坦尼克成了所有人的谈资,相熟的人见了总会互相问句“你看了那电影了吗”,仿佛没看过这部电影,就是大大的落伍。

小学二年级的课程其实很简单,以沫虽然懵懂,却不笨。刻苦加上高人指点,她的成绩一日千里地往上蹿。

正在整理画片的辜徐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脸骤然红了。电视上的男女主角在吵闹一番后,正深情地拥吻,而且还是个正面特写。

以沫便撑着脑袋,圆瞪眼睛听。听着听着,她的眼皮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好听的声音就飘了起来,还颤啊颤的,她整个心神都随着他的声音往明亮的天空深处飞去。她的神游不是终止于从凳子上滚落,就是终止于辜徐行拿纸巾擦掉她口水的瞬间。

他眼睛没有看她,却轻轻笑了。以沫确定,是笑给她的。

自从打了王宗远后,以沫学会了一个人玩。像是一夜之间看透了孩子的世界,她不再向往别人的言谈欢笑。如果再有人叫她帮忙牵橡皮筋,她就会丢给对方一个冷眼,径自离开。

说着,他还象征地了以沫的头,以示亲近。

那个星期天下了大半天雨,直到四五点才渐渐收了雨势。以沫正在家里翻连环画,门外忽然传来两长三短的哨声,那是他们那个小团体在场集合的暗号。

辜徐行忽然就没了胃口,简直一刻都不想在饭桌上待下去了。就在他放下碗筷准备起身的时候,徐曼忽然发话了:“真奇怪了,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

那是辜徐行经历过的,最难熬的一个春天。

他缓缓抬起头,看了眼靠坐在病床上的小女孩,她的左手手指已经包扎好了,手背上还连着输器。她面前放着一个小桌子,桌上搁着一个小镔铁碗,碗里放着糖水梨罐头。

从那以后,他只要见别的孩子在做陀螺,他就会停下来,一边假装等人,一边暗暗偷师。

的情景,却从未想过这只那么亲他、黏他的猫有天会真的朝他扬起反抗的利爪。

说着,她撩了撩一头浓密的卷发,迎着破晓的晨光吸了吸鼻子:“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以为自己是谁?”

“辜……”以沫顿了顿,“辜负的辜。”

恰好那家兰州拉面馆对面有一家店面在做低价转让,那店面前身也是做餐饮的,不知怎么的又不做了。

窗外,夕阳斜斜地透过玻璃,悉数落进他的清明如水的眼底,将那双幽黑的眸子照得格外通透,依稀透出些琉璃色。

那顿饭到最后算是不欢而散的。

三人在多功能厅外的主干道上分的手,辜徐行往北,以沫和江宁往南。

她回头去看徐行的背影,他去势决然,丝毫没有犹疑留恋。再回头看江宁,也是蹙着眉,一脸冰冷。

走在主干道上,以沫回忆起这么多年来,他们三人的无话不说、休戚与共。那些欢笑、泪水、感动依稀还在眼前,可是现下的他们,竟是如此生分疏离。

如此想着,以沫竟有些怔忪,连身后有车开过来都未曾察觉。还是江宁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你是仗着那些车不敢撞你吗?”

以沫愣愣站在路边,暗想,刚才江宁讽刺辜徐行说,如今他和他们吃饭,竟有了餐桌礼仪,浑然不记得当年他们是怎么一起抢零食,分一块蛋灌饼的。这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相见了。这样走了,下次见面,他们之间只怕不单是餐桌礼仪,而是社交礼仪了。

他二人都不说话,却不约而同地走到当年偷学格斗的小山岗上,并肩站着。

时隔数年,聿城军区大院早已经没了往日的生命力,山上荒草杂乱从生,山下,训练的队伍早已散去,场沉在半明半寐的黄昏光线里,像一片白茫茫的海。

周遭的光线越来越暗,天空低得像在往他们身上压,压得他们几欲无法呼吸。

就在最后一线天光收拢的瞬间,江宁喃喃说了一句:“变了。他瞧不起我们了。”

他忽然大声朝着远处喊道:“美帝有什么了不起的?军长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摆那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我,辜江宁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羡慕我所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