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打破这种恐惧,以沫试着往女同学堆里钻,向那些人缘好的同学靠拢。渐渐的,她也有了些在大型游戏里跑龙套的机会。比如,当一群人玩跳皮筋时,她就要扮演牵着皮筋的树,一站站到游戏结束;当另外一群人玩丢沙包时,以沫又成了专门负责捡沙包的跑腿。

那年的中秋来得格外晚,直到9月30日才姗姗而来。

在他年幼的心里,从此多了一个禁区,那里住着一个叫做宁以沫的女孩,是他永远也不想再去面对的。

他会被抓去上军事法庭吗?他会被枪毙吗?可是就算他死了,她的手指也长不回去了。那是一双多么漂亮的手,却因为他而终生残缺。一辈子这个概念,对那时的他来说,太长了,他无法想象终生残缺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大的痛苦。

大院的孩子们年纪虽不大,但个个眼高于顶,谁也不愿和一个能把自己比下去的孩子交往,不约而同地孤立起这个首长公子来。

以沫抿紧唇线:“我知道在你看来,我现在的生活糟透了,可是哥哥,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就算再不堪,这也是我要走的路,要过的人生。”

美莎倒比以沫还大方些,笑吟吟地将尖下巴往前排一送,透过后视镜打量他:“你是以沫的哥哥?亲的吗?我怎么没听以沫提起过?以沫叫你哥,我也叫你哥吧。”

她抖着手拨电话,不久就绝望地放下了:“关机。”

以沫站在候问室白惨惨的灯光下,一时有些恍惚,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一时冲动把自己弄进派出所了。

“喂,你干什么去?”少年没好气地问。

“善后。”

少年顿了顿,不得已还是跟了过去。

辜徐行一路将以沫带到王副部长家里。

王副部长和夫人见了辜徐行,都有些诧异,招呼着要保姆拿水果点心来,却被辜徐行拦了下来,

他有条不紊地把事情经过向两位大人述说了一番,末了,他说:“虽然双方都有错,但我还是要代我妹妹先向你们道歉。”

“哪里哪里。”王副部长略有些尴尬地说,“这是我们家宗远不对,哪能欺负女孩子呢?”

说着,他还象征地了以沫的头,以示亲近。

道完歉后,辜徐行正了正颜色,恭恭敬敬地说:“从小,我爷爷就教我不可以仗势欺人,作为小辈,我没有立场去教宗远什么。但是五岁真的也该懂事了,希望伯伯你能严加管教,以免再发生今天这种不愉快的事情。”

冷不丁被一个小辈教训了一番,王副部长脸有些挂不住,但碍于辜振捷的情面,又不好发作。

辜徐行也不管他脸色如何,有礼有节地告了辞,带着以沫扬长而去。

出了王家大门,那个叫江宁的少年坏笑着说:“你还挺懂恶人先告状的,等会儿那小子回去,肯定挨揍。”

说着,他蹲下身拧了拧以沫婴儿肥的脸问:“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干吗这么护着她?当年我被二那群小子摁在地上揍的时候,可没见你帮我出头!”

说完,他眼帘微微一敛,像在回忆什么,眸中漫上了些复杂情绪。

江宁的爸爸辜默成是辜振捷的堂弟,当年和辜振捷一起入的伍,然而他好文不好武,没事儿就喜欢耍笔杆子,眼见着辜振捷一路立功升做了副军长,他还才勉强混了个正团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自愿请降到聿城,新近带全家搬到了聿城军区大院。

因此,辜江宁和辜徐行确实是同宗同祖的远亲兄弟,只是境遇上相差得太多,一个系出名门,高高在上,一个却因父辈的荒疏,泯然众人。

从小到大,这两兄弟的关系都非常冷淡。辜徐行贵胄天成,不善于向人表达情感,辜江宁玩世不恭的皮囊下却有一副傲骨,也不愿沾他这个哥哥的光。但是看见辜徐行对一个陌生小女孩都这样

维护,他还是难免有些嫉妒。

辜徐行觉得这个弟弟敏感复杂,又爱惹是生非,不太愿意和他往来。对他问的这些问题,他一律

以沉默对答。

辜江宁自觉没趣,撇了下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以沫身上。面前的小不点虽然弄得一头狼狈,却一点也没掩去她的可爱。他盯着她鼓鼓的小脸,忽然伸手,食指在她粉嘟嘟的脸颊上按下,手一松,她脸颊上就露出一个凹下的白印子,才一瞬,那白印子又恢复成了蜜桃粉。

以沫瞠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一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的样子。

他越看越有趣,又飞快地按了下:“挺可爱的嘛。”

就在他准备再按时,辜徐行“啪”地挥开他的爪子:“有完没完?什么恶趣味!”

辜江宁这才意犹未尽地起身。

“你先去我家,往回走,第三个口那里右拐,直行两百米就到了。”

“那你呢?”

“送她回去。”

简单交代一番,辜徐行便领着以沫往南区步去。

摆脱了辜江宁,以沫的表情明显轻松了很多。她一路蹦蹦跳跳地跟着辜徐行,起初还勉强跟得上他的脚力,不料越往前走就越跟不上了。眼见被他丢出了好几米,以沫有些急了,跑步追了上去,抬手抓住他的衣角。

辜徐行低头一看,便瞧见了她笑得皱起来的小脸。

他意识到自己走快了,放慢脚步,任她拽着自己的衣角,一前一后地往南行去。

把人送到南院门口后,辜徐行转身欲走,像想起什么一般,回头看了下以沫。

以沫扑闪着眼睛,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往前迈了几步后,他迟疑了一下,返身折了回来,像江宁那样蹲下,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她脸颊上按出了一个更深的印子。手弹回来的一瞬,他自言自语似的说:“还真挺可爱的。”

说罢,他嘴角一翘,终于忍俊不禁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