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杲的秋狩完全视帝皇的心意而定,有时每年一度,有时三五年才一次。新朝初建,西日昌一直忙于政事,到今年他才第一次以帝皇的身份北上秋狩。据他极少做无谓行动的说法,我认为他是去北部检阅大杲真正的军力筹备。

坐于铜镜前,孙文姝为我散发梳妆。我没有取下面纱,她只为我重绾发髻,插上一支步摇。我看看桌上还有一堆金饰,正琢磨着她别遍*头,她却取来递语:“陛下说,这些大人看着取用。”

我一怔,这还在盛京,西日昌竟改口称苏世南师叔?冷不防,后背被西日昌一推,整个身子飘向前去。我汗然,原来要我献丑。

周怀梦的声音响起,“我有要事禀告,劳烦通报。”

这夜,西日昌依然很受用。与倾城苑妈妈说的男人抽身无情截然相反,他抽身后抚着我的背道:“叫我昌,姝黎。”

从小耳濡目染皇宫黑暗无情的帝皇,大约年少时就埋葬过人性,看多见惯习以为常。本该麻木绝情的他,现在却娴熟运用起各式面具,且每一面都做到极致。当明君就是明君的样,做情种就是情种的心……他其实活得比任何人都辛苦,恣情纵欲不过是宣泄男人最原始的一面,如果连这一面都不能放肆,我想他就真的丧失人性了。

西日昌责问一句:“太守使的是自己的钱吗?”

西日昌走后,我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待到起身用过代替早餐的药膳后,昌华宫的侍长求见。

王伯谷对我微一躬身,“王伯谷在此谢过西门大人的指教。”说完又转身对西日昌道:“陛下若首肯,臣欢迎西门大人不时来指点一二。”

我继续上楼。

孙文姝身子一颤,低声道:“不知。”

那官员被他一唬,声音小了些,却照旧说:“长久以往,同归一途罢了。”

“知道刚才我在想什么?”他在我耳畔问。

我不禁嘴角抽搐。

西日昌顺势倚我肩头,悠悠道:“既然你来到这儿,就断了旁的心思,安分当你的才人。”

我停住了脚步,琢磨着该不该杖毙了这混账女子。

作为修武者,西日昌愧于武道。他将演武场上掩饰的气劲,用在了我身上。葬礼上我尚未察觉,只觉得不同往年却说不清哪里不同,但之后月照宫的第一晚我便清楚,这是一位武者的伤风败德。西日昌以一道若有似无的气劲,触发我体内经脉,让我某些感官异常敏感,令我一次又一次在他身下痉挛,酥软了身体。我能强忍住眼泪,却遏止不了喉间的颤音。有一夜,他事毕后在我耳畔低声诱惑道:“有时候,跪下比站着更加尊贵,流泪比强忍更需要勇气。”可我知道我不能那样,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会习惯,一旦习惯,就会沦陷。

我成了西门大人,西日昌的随侍。

侍女送上茶点后,西日昌又问起众女的喜好。他的记性极好,每位少女的名字都没有叫错。众女的回答无非是书画舞乐,只有一女道喜好养蚕。接下去西日昌的问题更加烦琐古怪,怪到诸如西秦的勺子是木勺还是瓷勺好,临川是上游还是下游鱼多。但他与她们说着说着,氛围劲妙地一点点变了,有几位少女话多了起来,也不再羞涩。

是时,我睡得正浓,只觉浑身一阵热一阵凉,因连日来病体都是这样,我没有警觉。当我惊醒时,我已然挂在奸人身上。骤然一身冷汗,我望着漆黑夜幕里那张俊美的脸,脱口一词就是“奸人”!

是时,我睡得正浓,只觉浑身一阵热一阵凉,因连日来病体都是这样,我没有警觉。当我惊醒时,我已然挂在奸人身上。骤然一身冷汗,我望着漆黑夜幕里那张俊美的脸,脱口一词就是“奸人”!

上官飞鸿护在我身旁,将缰绳交陈风手。

奸人也吃准了我会欣然配合,他知我即便身死唐洲也会坚信他会为我报仇雪恨。我没有足够强的武力打败西秦国师,但他有,他有当世最强的国力,只不过他考虑的不是单杀葛仲逊一人而已。我打心底赞同,去打吧杀吧,最好一死一伤,纵使我堕落阿鼻地狱都会畅怀。我只担心打不起来。陈风带我来驿站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大人的任务简单说来只有一个字:杀!”

叶少游皱眉望我。我收了笑,轻轻道:“天生天杀,你为音而生,我为音而死。我将所学所研尽数话你,也算不辜负这绝学的创始者。”

“砸成碎玉,你不要去偷!”他解下笛子递给我,然后撇头。

“黎……姑娘,你别顾我了。”

“洪大师察觉到坊外有人盯着?”

我心想,苏世南,或许是苏堂竹的老爹,看来我扯对了。

“你要断炊了?!”

蓼花默了许久转了感叹:“连国师兜王灵运都不及你……”但凡弹琵琶者,无一不知王灵运大名。西秦王灵运天下第一琵琶,只是她已仙逝。

西秦是个崇尚歌舞乐音的国度,西秦的京都更是声色犬马之地。当年我入倾城苑之所以选择琵琶这种乐器,另有一个重要原因,我的仇人他喜欢琵琶曲乐。

我找了家僻静客栈,抱香兰入房。完全除去被单后,才看见她*一片血污,惨不忍睹,姬人最惨的下场不过如此。

这临川汇音也罢,琴音伤人也罢,都是别人的争执,我虽怀“妃子血”,却非他们同道。我本想一走了之,但绯衣男子却不肯放过叶少游,又将挑衅的矛头指向了我

我的装束虽然在大杲境内少见,但黑白相间的异域风情令人将目光更多投到服饰上而忽略了我本身,加之我刻意收敛的神采,使我看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异族少女。而越过国境到达唐洲城后,城内偶尔出现的同样服饰则让我完全融入了周围的人群,倒是温文优雅的叶少游引来了不少关注目光。

怜悯马的我让苏堂竹见到了真实的我,因此他背弃了西日昌的命令,策马救下我后道破自己身份放我南行。

仅是天一诀的首纲,我便参悟了数年,而至今我也没从天一诀上琢磨到“天”的意义。若一是初始,那天在何方?我所经历的岁月和人事,只告诉我,没有天,即便有天,也是黑暗的。

我断然道:“决不!”

苏堂竹盯着我道:“你怎么知道?”

“多谢恩人!”绝处逢生的少年欣喜于色。

夜色冲不淡血光,只冰冷我的心。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熟悉的步履声,西日昌来了。

我最后一次垂下头去。该如何?该如何才能躲过他的手?我不敢冒险在他面前施展自己的秘技,而我也不能保证我结出手印就能成功闪躲。

“还请大人垂怜……”都跪了老半日了。

我取过“逆龙斩”,道:“回殿里。”

我站在兵器库中,犹如伫立于刀口剑尖。那一把把或古朴或崭新或锋利或钝朴的冰凉器械,无一不散发着凶器的嚣张。往日我漠视它们,今时它们却与我体内叫嚣的杀人欲望共鸣。可是,杀人的并非它们,而是人,人的心肠。杀人的不止它们,还有无数种只要能想到就能做到的方式。

啪啪啪!掌声从门外响起。我红着眼含恨望去,门外那不是西日昌又是何人?

我的低姿态换来的是更多的蔑视,几个得宠的侧妃下人见到我无不趾高气扬,言辞比之当日的长脖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谨记柳妃的话,眼观鼻,鼻问心,一任耳畔东风西雨。

“哈哈!”刀疤刘大笑起来,笑到半途,他倒地身亡。我飞身一退,丢下手中之物,这一幕令刀疤刘身后赶来的侍卫骇然而退。

“姝……黎……黎……姝……黎……”

妈妈道:“她一个未开化的小蹄子,能被将军看上是她的福分。”

我平静地将“永日无言”放在一旁,双手交叠放于身前。他从白日忍到此刻,我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三条错。”西日昌如是道,“一,以下犯上,按照我大杲军法,挑衅上峰权威,轻者百杖重者处死。二,君前失仪,你现在可不是西门卫尉。后宫妃嫔就该安分地待在她的位置上。三,你辜负我。我怎么都没想到,你第一次使‘永日无言’就是这么使的!”

我垂首道:“我接受惩罚。”

西日昌握起“逆龙斩”,叹道:“我大杲两大国器,一件在我手中,一件在你手里,如今却要我用其中一件对付另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