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潢已经接近尾声,工人早就撤了,只等油漆干透后,就可以请保洁公司进场了。她还是每天都会来看一眼,仿佛心上的一个牵挂。来了,也总是闲不住,这里擦一把,那里抹一下,因为是用了心的,看着就格外喜欢。

老卢一愣,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瞥过去,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陪同的人员中有个华裔,这两天有很多作都是他来完成的,但此人比较沉默寡言,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临走出办公室,邵雷还不忘叮嘱一句,“今天可是星期五,记得早点回来,大嫂来接萌萌呢。”

胡总是南方人,看见白酒就想往后闪,他说不过邵云,只得一边摇头一边笑道:“不管怎么样,都得邵董你先喝。”

“颜色很难看,居然还卖这么贵,老江你又在坑人是不是?”那人说话很不客气。

秋天素来是出游的好季节,这天曼芝就带了萌萌跟着邵雷和上官去宜山的一处休闲区玩。

曼芝摇头道:“我想等见了哥哥一面再走。”

一个上午,邵云全身心都在研究戴轶舫的这份文案。然而他也深知,现在激动还为时过早,这毕竟是纸上谈兵,要真正实现他的宏愿,还差得很远。

心里忽然有些歉疚,因为这几年,他几乎没有关心过她旁的事情,只是拿她当一个能干的劳力不断的“压榨”,而她竟然没有怨言。

上官琳问:“那你会搬去跟哥哥嫂子一块儿住吗?”

“送戴先生回酒店了?”她微笑着问。

宽阔的深褐色方桌前,早已端坐了一位女子,转眄流,光润玉颜,一头乌发在脑后看似随意的挽了个髻,却是恰到好处。一身宝蓝色的真丝套裙,衬的皮肤愈加白皙粉凝。

饮尽最后一滴酒,邵云嘱咐道:“还是小心为妙,老卢,你再做几次模拟试验,我不希望货到了客户那里才发现有什么问题,那样即使我们做再多工作都无济于事了。”

老卢连连点头。

事实证明,邵云的担心不无道理。

这天傍晚,老卢气喘吁吁的闯到总裁室,焦急的让孔令宜进去通报,看他面无人色的样子,孔令宜连询问都没来得及,本能的猜到出事了。

邵云正准备回家,这一阵他一直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好容易大功告成,便想早些回去见见母亲和女儿。

一见老卢的神情,他的心立刻提到了喉咙口。

果然,老卢结结巴巴的向他汇报,做试验的过程中,模具在淬火阶段突然出现裂纹,而且不只是一个如此,在他抽检的50个样品中,断裂度达到60%。

邵云的心直往下坠,哑着嗓子问:“原因呢?查出来没有。”

“qA正在查验,我急着让你知道,先过来了。一有结果他们会直接送过来。”

等待的过程是心焦的,邵云烦躁的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简直是度日如年。

终于,半个小时后,质量部匆忙的把分析报告送了过来。

邵云等不及的抓过来细阅,然后对老卢沉声道:“材料有问题,硬度不够。”

老卢的嘴张成了o状,他立刻想起了德方那位华裔鲍工程师有关材料的提醒,大意了,还是大意了。

他恼恨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沉痛的作了自我检讨,“鲍工之前就提醒过我,cm模具对材料的要求极其高,钢材中的每一种添加元素配比都不能有偏颇,稍有误差就可能造成裂痕……唉,全怪我……当时没在意,把重点全放在了别的地方。”

邵云暗吸了口气,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他只问:“有办法弥补吗?我是说另找材料供应商。”

老卢啜嚅了半天才道:“要找一家完全符合cm要求的材料商,以目前如此紧迫的局势,只能往国外去找了,国内的话,据我了解,咱们现在用的这家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这样的回答预示了一切,从国外进口材料,成本会大幅提高,再加上先期投资,这样做出来的产品,价格和直接从国外进口cm成品相差无几,而邵氏几乎无利润可赚,等于他们做了一场无用功,甚至有可能亏本。

心情不可谓不沉重,可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邵云思量再三,断然下了决定,“那么,就从国外进口吧。”

老卢愕然的望向他。

“即使赚不了钱,也不能失信于人,单子既然已经接了,就得如期交付产品。没有多少时间了,赶紧把时副总找来,商量出最快的实施方案。至于以后,”他长吁了口气,“等过了这一关再说。”

老卢浑身一振,哪里还敢多言,答应了一声就扭头出门了。

事情发生的实在突然,且时间也太过仓促,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交货期顺利交付所有货品。

邵云亲自出面与客户打招呼赔礼致歉,对方表示理解,毕竟能以如此低廉的价格购入高密度的cm产品,本身就已经让对方觉得占了大便宜了,如果首批产品使用没有问题,那么长期合作则势在必行。

客户的宽容与谅解并没有使邵云感到轻松,照目前的形势而言,如果材料完全依赖进口,那么合作就等于变相的赔钱,而他在邵氏倡导的要打入密制造领域的宣言也就成了一句可笑的空头口号。

他不断的苦思冥想,必须要改变,改变目前的局势,才能把邵氏从僵局中引导出来,可是,出路究竟在哪里呢?

过了圣诞节,气温骤然间下降,立刻就有了冬天的感觉。

曼芝的新店装潢已经完全就绪,本来想赶在圣诞节前夕开张,没想到父亲突然发病住院。全身检查做下来,仍然是老毛病,肺疾。医生说没有恶化的迹象,但还是需要好好调养,曼芝和海峰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她几次想把父亲接到自己家里去住,可是金宝就是不肯,总认为照顾自己是儿子媳妇的事儿,曼芝为这个家已经付出太多,不能再麻烦她了。

曼芝对父亲的固执实在是无可奈何,好在嫂子服侍得还算尽心,而海峰又是在自己店里帮忙,作息时间可以自由调整,并不会耽误什么。她自己平常打烊之后也没别的事,经常可以回,陪着父亲说说话,解解闷,老人家年级大了,很容易多想。

曼芝去邵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时候即便到了星期五也不想过去,只跟申玉芳电话里打声招呼,就直接去幼儿园把萌萌接到自己那里。

并不是怕什么,只是觉得离了婚,还是能够渐渐淡出彼此的生活圈为妙。

所以,当那天傍晚接到邵雷火烧火燎的电话时,她不是不意外的。

“大嫂,我哥在你那里吗?”隔了这么久,邵雷还是不肯改口,依然我行我素的称曼芝为大嫂。

“没有啊!”曼芝惊诧莫名。

邵雷顿时失望不已,“哦,今天下午开完会,大哥就不知去向,我还以为他会去找你呢。唉……算了,就这样吧。”他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等!”曼芝及时叫住他,脑子里一弦蓦地绷紧,“出什么事了?”

邵雷唉声叹气的说:“我哥的那个新项目,遇到麻烦了。”

他在电话里解释得不怎么清楚,可曼芝还是听明白了,她知道这个项目对邵云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几天,一直在开会讨论对策,研究来研究去,方案倒是不少,可没一个让大哥满意的,刚才的会上,我看他情绪已经很不对劲了,所以想等会议结束去找他聊聊,没想到才转了个身,人就不见了,问遍了所有人,都不清楚他的去向,这不是要急死我嘛!”

曼芝镇定了一下,安慰他道:“你别慌,我想他不至于出什么事,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而已。”

邵雷本来还挺急,听她这么一说,觉得不无道理,邵云的脾气的确如此,不高兴起来,懒得跟人交待行踪。

“说得是呃,我怎么没想到呢,呵呵,还是你了解我哥。”

挂了电话,曼芝却有些心神不宁。刚才的话纯粹是安慰邵雷的,她心里并没底,虽说邵云这一年来沉稳了许多,然而,所谓江山易改,本难移,尤其又是他最重视的事情出了状况,以他的个,不知道会不会又捅出什么篓子来。

天气一冷,晚上的客人就益发少了,曼芝坐在店堂里思绪纷飞,本干不了什么事情,于是索跟李茜打了招呼,先回家了。

打开门,拧亮了客厅灯,银白的灯光下,顿觉一股凄冷之意扑面而来,住了这么久,头一回感到孤寂。

也许她天生只适合忙碌,一停歇下来,就会觉得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