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季柏尧那一桌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看过来的目光,视线更是在她花掉的裙子上多停留了一会,一脸看好戏的恶劣表情。

两个人就这样神情冷漠地站在电梯前面,诡异的安静过后,金东旭盯着电梯自己女朋友比她漂亮。

宋念那会对厉北正是最花痴的时候,怎么可能理会这个连莫奈高更都不认识的韩国小子,她本来就喜欢有内涵的男人,对于肌男的追求,真是不感冒。

傅岩点头,只是认真看着她:“麻烦你送送我。”

都是一个家族出来的世故男女,傅岩颇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眼眸里有光闪了闪,说:“没怎么注意,似乎姓宋。”

“叔叔,为什么我会生病可同学们都很健康?”

季柏尧望着面前这张飞扬的俏脸,惬意一笑:“那如果我再买你的画呢?自尊心能不能拿出来再卖一次?”

他把派克笔往桌上一扔,背靠在皮椅上,看了眼手表,“时间真是宝贵的东西,宋小姐,你还等什么呢?你的四十年时间又少了六分钟,耗在我这个为富不仁的男人身上不觉得可惜吗?”

1,2,3,4……

给孩子输完,照旧是去1209病房,宋曦走在走廊上思索吴涵的那些话,虽然嘴上说没什么,但被病人投诉,究竟不是什么好事,她不可能不在意。

训完,宋曦也不理会傅岩尴尬的表情,转身走向房门,就在傅岩苦笑连连的时候,她无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大咧咧的年轻人自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深意,铺好饭菜,突然想起什么事抬头说:“啊,差点忘记了老大,有件事很奇怪。”

严旭明的眼里满是留恋,视线死死锁在她的身上不挪开,宋曦墨黑的眼里却只有一团冰,她移开眼,走进门。

季柏尧不以为然地摇头笑:“这个问题,我作为男人最有发言权。”

那面墙上,画满了飘逸的飞天。

她在医院这些年,这样的人间惨事真是见的太多了,以致心底那把火焰慢慢熄灭,她都怀疑连火星子都没有了。

傅岩却并不在意,语气也和善非常:“好事当然要继续,”他温文地笑,“鲜花只有送给需要的人才能体现价值。”

叫袁美琛的女孩子终于不再遮遮掩掩,红着脸把身后的花展现在众人面前,女孩子心思巧妙,几簇无名小花栽在致的小花盆里,被风吹日打惯的小花亭亭玉立在人前,美丽却不逊于那些温室里的华丽花朵,蓬勃的生命力让人眼前一亮。

季柏尧刚要说话,不远处的大男孩朝这边不耐烦地喊:“喂,宋念,你在磨蹭什么呢!还有好几副画没搬。”

宋念知道,范初晴脸上明媚的笑,化成了一把刀,已让厉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宋念听话地点点头,忽然忧伤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姐姐:“姐,你还记得妈妈走的时候吗?”

宋曦口罩后的脸却是冷若冰霜的,黑眸定在傅岩脸上,对他含着笑意的眼睛无动于衷,不带感情地指出:“你的访客太多了,已经影响到其他病房的病人了。”

傅岩,男,32岁,车祸造成的右腿骨骨折、右第五掌骨骨折,在小地方出差受伤,因为未及时手术导致伤口感染,手术后转到本市医院,住院时发烧但意识

“治疗地太晚,癌细胞已经扩散,手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征求了患者的意见,也没有手术的意向。”

医生拍了一下宋念的肩膀,他以为她是厉北的女友,然后留下失了魂的宋念,匆匆走了。

人潮穿梭的医院走廊,宋念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满脸麻木的人们与她擦肩而过,宋念哭着哭着,终于低下头,长发遮住她沾满泪水的脸,她抬手,默默擦掉了眼泪。

这天晚上,季柏尧在尹亮的酒吧喝酒。他坐在飞天墙边,灯光暗,他偏头看着飞天墙上自己孤寂的影子,喝了一口酒。

他有些想不明白。

只为了一个人的邀请,他就推迟了一个重要的临时会议,然后在夕阳黄昏中枯坐半个小时,结果只等来了她那句“对不起,我来不了了。”

这样的年纪,他自认为已经自私到不愿意为女人付出太多心力,可不期然的,还是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女人,让他想靠近,想了解,想逗弄,直至现在发现,他的情绪已经被她深深影响。

被她的一颦一笑吸引,每一个笑容都觉得生动,纵使知道是个有心机的姑娘,却还是乐意见到她,直至那点孩子似的心机,在他眼里也蜕变为可爱的优点。

今天被宋念放鸽子,犹如一盆冷水浇醒了季柏尧,他知道自己整个晚上在烦闷什么,并不是因为她放了他鸽子,而是她为另一个男人着急哽咽,他在电话中听得出,那是她真实的情绪流露,毫不做作。

她也许急哭了,而他体会到了一种微妙的嫉妒的滋味。

师兄,这又是个多么暧昧的名词。

他摇晃着酒杯,在低靡的萨克斯音乐中,苦笑了一下。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季柏尧抬头,见是表弟尹亮。

尹亮大咧咧在他对面坐下:“表哥,不错啊,放手下加班自己溜出来享受人生,”他舒服地往沙发上靠去,“这才是好老板嘛。”

季柏尧笑了笑:“我好像也是你的老板吧。”

“表哥,别啊。”尹亮没皮没脸地笑:“下班以后我就是你表弟了。”

季柏尧也不恼,往吧台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婉侬不在,这两人结婚后简直是爱到如胶似漆犹如连体婴儿,随口问:“怎么没看到婉侬?”

尹亮脸色稍霁,说道:“去医院看她那个同系师兄了,下午差点人就去了,给抢救回来了,不过听医生意思,也没多少日子了。”

季柏尧眉头一皱,想起来宋念和婉侬是同学,那看起来她们有个共同的师兄了,有些扼腕地问:“这么严重的车祸?”

尹亮一愣,否认,“哪是什么车祸啊。是肝癌,晚期了,这半年听说喝酒喝得特别厉害,直接把肝给喝坏了。表哥你别看婉侬天天在乱来盯我盯得紧,别人都以为她防我勾搭女人呢,只有我懂她,她师兄得了这病,她就怕我喝多了酒伤肝。”

“你懂她的心意就好。”季柏尧喝了一口酒,在昏暗的灯光下款款微笑,“女人心海底针,难得你懂她。”

他嘴边的笑容,与背后美艳的飞天女神脸上的那丝笑一样,都有些飘渺神秘。

这晚宋念留下来陪夜,手术后厉北昏睡了好几个小时才醒过来,意识清楚,见到围在床边的亲友,也没有太多反应,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没事”,就再度沉沉睡去。

他虚弱的样子令人不忍,病魔正撕裂他的身体,病床上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当年校园里那风流倜傥的谦谦君子模样。

眼睁睁看着这个藏在心中很多年的俊美男子正一步步走向死亡,宋念心如刀割,那种失去的心情再度如潮水般袭来,她整夜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忍见到半夜厉北麻药过后被疼痛肆虐的模样。

她的心除了对厉北的心疼,更多的,是对死亡的惧怕。

她失去了最爱的母亲,还要失去喜欢的男人、可敬的兄长,她除了哭泣,似乎无能为力。

最后她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临睡前想起季柏尧的那句话。

人总会受伤,到最后只变得更强。

她模模糊糊地想:为什么她受了那么多次伤,仍然控制不住眼泪,仍然学不会坚强。

宋念再度见到季柏尧,是在几天后的周末,她把那副《爱情种植》送回给季柏尧父母,因此去了一趟大宅。

没想到季柏尧居然在家,宋念听尹亮说过,季柏尧不跟父母住在一起,只是偶尔回家小住。

所以阳光明媚的下午,当她在季家大花园一角看到正悠闲看父母摆弄花草的季柏尧时,她顿时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当然不可能真的走,阳光下,她很有礼貌地与他打招呼:“季先生好,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