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帆觉得她这话没头没脑,怎么着都没听懂。

他想他或许从没有正视过两人的生活态度,太过幸福的日子,和温暖的胸膛,让他遗忘了,其实两人从根本上来说,是不一样的。

邵宁也没有睡意,满想再来一炮,但想到鼻子上的牙印,心有余悸。

许帆不说话,看着窗外的风景,城市五年来的变化从他眼中急速掠过,许帆很难得的,忽然觉得心慌。他总不愿面对的过去,他急于抛弃的过去,他不敢想起的过去,似乎已经先一步将他抛弃了。这座城市,日新月异,街道拓宽了,即使是夜晚依旧繁华,以前巷弄口的馄饨摊,早不知去了何处,巷弄被规划成了一栋栋高楼大厦,怪物一样地俯视着穿梭在街道里的车辆。

刘静弹着吉他,忽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打喷嚏。

方澄和许帆刚一进门,就有服务生为两人安排了座位,是靠窗的一张圆桌,不远处有人在现场弹奏钢琴。桌上放着银质的烛台,刀叉干净得可以倒映出人影。

李素珊继续喊道:“如果是小静,喊她来哦家里吃点水果,我今天刚买了新上市的葡萄,女孩子嘛,多吃点水果好!”

费英强凑近许帆,压低声音道:“这个月奖金还想不想要了?”

许帆嘴角抽搐,很想向邵宁展示自己弱小但确实存在着的肱二头肌。

不行!为了全自动洗衣机!许帆咬牙忍耐着。他们一小工程代理公司,难得接这么大单生意,虽然合作对象惨不忍睹了点,但是,这真的是个肥差啊!费英强既然给我这么个机会,我必须得抓紧了!要是能凭着这项工程一战成名,那么年薪起码是翻一小番了!

巷口传来学校里自己那几个的小弟的呼声,许帆一边挣扎一边支着耳朵,却听那小弟在喊道:“许哥——许哥——快出来!你家里出事儿啦!”

许帆站在伦敦塔桥上,身边牵着小丫丫的手,蹲□给丫丫紧了紧围巾,举着手机笑道:“丫丫,舅舅给你拨号,让你跟爷爷说说话好不好啊?”

许帆坐在办公室,冬天的夜晚总是降临的特别早,才五点多,黄昏的最后一丝光线已经落下了地平线。许帆觉得自己这状态颇有点古代宫廷少妇的感觉——就等着邵宁的电话召唤呢。

许帆开始怀疑她对林静的喜欢程度了。

邵宁手指敲了敲桌子,“你做个手续,拿五十万出来赔偿,通报给报社,顺便每家报社都送点,也算是为我们项目做个提前的广告。把这五十万的一半用来支付东边小区里那套商品房的首付,然后将这房子赠送给那人家属。”

许帆依言,精致的行李包里面,一半的衣服,一半是印花的纸包,许帆掏出纸包递过去,邵雅姿接过,变魔术样的从纸包里拿出化妆包,一条碎花长裙,一件黑色的淑女披肩。

队长立即紧张起来。

许帆歪着脑袋,思量,最后什么也不说,率先进了公墓。

许帆:“我有力气,我来做!”

许帆眨了眨眼睛,勉强接受这个好意。

许帆呈母夜叉状叉腰,奸笑道:“媳妇,你是想我抱你上床,还是你自己走过去?”

刘静摆摆手道:“我自己打车去闹魂,你们回去度良宵吧。”

李素珊在厨房洗碗,三个年轻人坐沙发上看着肥皂剧,许帆坐中间,邵宁和刘静分坐两边。

方澄用力吸进一口气,看许帆可怜兮兮地坐在自己对面,满腔怨愤又掺杂起了柔情,心里酸酸甜甜的很不是滋味。最后他一挥手,决定放许帆走,好让自己眼不见为净,“把你的大学和学号留给我,我查出学历了帮你留档。”

秦秋香眼睛一亮,瞬间想起了这件事,而费英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蛋立即垮了下来。

方澄坐在邵宁左手边,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帆——这无赖什么时候竟然也这么有气质了?

许帆倒了水,奇怪地问:“见我妈而已,又不是见奥巴马!还要对台词?”

刘静冷笑一声,“你那个身板,也有脸说自己是一?”

邵宁挪了挪下巴,示意许帆上车。

李素珊举起手中长盒,砸在许帆被子上,声音几近咆哮:“这是什么!你买这种东西做什么!还说是什么绝版生日礼物!许帆你再这样下去妈迟早要被你气死!”

丫丫眼泪滂沱,这么些天几乎是她小小生命里最温暖的时光,可是这刻,她立志要嫁的舅妈就要走了。

邵雅姿抱着丫丫,替她擦着鼻涕眼泪,“好了,别哭,快祝舅妈一路顺风啊。”

许帆龇牙咧嘴地反驳,“是舅舅啊,舅舅!丫丫,听妈咪的话,舅舅过阵子再来看你。”

邵雅姿抬头道:“保重,快滚吧,到了记得给报个平安。”

许帆点点头,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这一刻他深切地感受到,他、邵宁、邵雅姿、陈江海还有老妈,他们是一家人,因为每当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得跟他们报平安,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2010年2月14日,许帆站在新西兰南岛的一处湖泊边,仰头看见冰雪覆盖绵延千里的阿尔卑斯山脉。

面前的湖泊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许帆似乎能听见每一块冰层断裂的声音,是那么的清脆而动人。

蓝天湖水掩映之间,是山脉顶端一抹刺眼的白,夹杂在蓝绿之间,亮眼得痛人心扉。

许帆计算着时差,拿起手机,一条短信群发出去:晚安。

2010年4月1日,许帆坐车穿过一片不毛之地,大地的边缘骤然出现一座金碧辉煌的不夜城。许帆跳下车,他不赌博,但是他爱这繁华的城市,拉斯维加斯。

宾馆外面的泳池边,欢声笑语编织成一片金灿灿的糜烂的网,铺天盖地的拢住了这座永不休息城市。许帆躺在床上喘息,刚刚在泳池边被一波霸美女摁在墙边挤到差点窒息,这几乎成了他此生最恐惧的记忆之一。

看着窗外的晴空蓝天,许帆忽然觉得很寂寞,正这时,手机响起,是邵宁一条简短的信息,只有三字,我爱你。

愚人节说的我爱你,永远都不可信。

许帆笑了笑,把手机丢进背包,忽然就觉不是那么的孤单了。

因为,有人在等他回家。

2010年5月,许帆回国,第一站却不是任何名胜古迹,而是回到了出生的地方。

没羞没臊地挤在老同学高建祥家住了两天,许帆又去见了许晨云,却意外得知一个让他愣神半晌的消息——顾友杰胃癌,晚期。许晨云还告诉他,半年前,盛名几乎要在一夕之间被翔飞吞并,却不知为什么,在一个月后翔飞骤然撤资,收回了自己的所有触手,安居南方那一片乐土,再没在这北地出现过。

许帆听完这两件事后,怔怔地在原地呆了许久,忽然就笑了,笑得跟十七岁那年一样,天真单纯,不带一丝尘世的污垢。

许帆告别高建祥,带着一大包他媳妇包的饺子,和一张璀璨的金卡——姑妈给的,登上了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