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鸣置疑:“那鱼现在就吃了吗?龙鱼要困几天才能认食。”他以前养过几条不错的大金龙,后来邻居给老太太抱来只猫,只好把自己这点爱好给舍弃了。

车主很无奈:“前边儿一大车落的混凝土方子,没躲开轧上去了。”

陆领想了想,电话扣上:“他车钥匙就在门口鞋柜上,要不咱俩直接回去拿也行,完了在原地儿给他压张小纸条。”

向来注重形象的伍月笙这回反倒不大在意了,搬到一半儿出汗了,她总不能再掏出小镜补妆吧?

陆领痛苦地捂着嘴,冲到卫生间去处理衣襟上的污渍。

伍月笙比较担心电饭锅,掀开看看,热腾腾一锅饭,也不知是干饭汤多了,还是煮粥水放少了,目测能吃,也没多说。自动地去接陆领手里的活儿,赶他去盛饭。大厨先生却不肯把劳动成果让给别人,用肘子挤开,把满满一捧葱末香菜末撒进锅里。伍月笙拿勺子捞锅里的东西:“牛?”片切得还挺薄,可惜没必要:“煮汤切什么片儿啊?”

伍月笙点头:“别说我没警告你。”

陆妈妈听着不属于儿子的声音,默了一下:“三五?”估计也是再没其它女的敢接这电话。伍月笙叫了声妈,掌握不准友好度。陆妈妈那边听起来,这媳妇儿还梃知道紧张的。伍月笙这边抿嘴偷笑,三五是浑号儿,她这当婆婆的咋也瞎叫。陆妈妈可不知道那么多说头,只听陆领提到媳妇儿,一口一个三五,老太太都这么叫她也就当成是小名儿,跟着叫了。

陆领偷偷揉着耳朵,这死女的手劲儿真大。吴以添和海子他们都说,三五这种女人是艺术,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这话是说他是有艺术眼光的人吗?一提艺术这俩字儿,陆领就想起将艺术行为化的蒋公子,不禁吃吃发笑:“你真狠,三五,有一天我可能会死到你手里。”他说这话时仍眯着眼不看人,反正知道伍月笙会听见。

陆领不怕她缠他,只是一想到她会做出上门找伍月笙这种举动,就感到很闹心。他不愿意伍月笙背他的麻烦。他故意说是媳妇儿,佟画也一点都没意外,陆领心想三五的眼睛倒真像她妈说的那样毒,佟画果然已经知道他结婚了。

伍月笙佯怒,非得要她解释,听完了又不信。掐了烟,抱过一卷手纸去蹲厕所。

车里本来有多管闲事的把他们隔开,听着这话也退下去了。你自己也承认“碰”了,还怪得人家动手吗?伍月笙积攒的怒气蓬勃发散,红着眼的模样一般人本没胆儿靠近。那头蒜口气很冲,个子却不大,被踹得节节后退,从前门退到中门。撕打中扯住了伍月笙的围巾,勒得她面色挣狞。车厢里一片大乱。售票员干在一边喊:“都少说一句少说一句。”也不敢上前拉架。伍月笙的眼睛被颈上的纠缠缚失了焦距,一头长发随着簪子抽出散下,在胆小观众的尖叫声中,狠狠剌向那头蒜。

李述出神地看着她。眼前的五月,表情流露不屑,眼神戒备,尖刻言语是盔甲。无论是身型外貌,还是一些小动作,都跟他这些年记忆中的一样。而他却无比清楚,这孩子离自己远了。

伍月笙倒越来越觉得她们主编思维有问题:“那这期怎么办啊?这个版你给加拉页啊?”

陆领就知道这会是大矛盾,为了照顾孩子,全家不二样的命令,伍月笙必须住过去。瞅着伍月笙这态度,完全没有妥协的余地。程元元出面说说管用吗?陆领对他那威信度几乎为零的丈母娘不敢看好。再说伍月笙现在提到她还有火,本不可能听她的。还有什么能让这犟骡子改变主意呢?陆领的脑仁一炸一炸地疼,机械地把车开进伍月笙家小区。

伍月笙很无辜:“感慨城市进步怎么了?”忧心忡忡的表情明明跟城市无关。

陆领没好气道:“噢~原来你给我打电话是挨整了。那我可不管,你找三五说话去,她怎么解气儿怎么来吧,要抽你筋我都不拦着。”他早把这话说了也算给自己留面子,事实是伍月笙发起飙来谁也拦不住。否则会被一起抽筋。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得意的,管不住老婆,传出去很丢人的事。陆领的解决办法是:不传出去就行了。他会跟伍月笙协商,晚上来他们家,要表现得怕他一点。

陆领陡地提起一股气,忿然瞪视:“你以为你证儿一撕就能给我撕成外人啊?”

吴以添说:“本来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闹着玩的。”

伍月笙黑了脸:“我进里屋找她。”

陆领纠结着眉毛,很想说来的时候不是这条道,看伍月笙那副轻车熟路的模样,也没吱声。姆指比比窗外:“那河不错噢。回头在这边上盖间房子。晚上吃完饭了,出来上河边儿溜狗……地基打高点儿,要不赶上几场大雨就淹了。”

陆领本来晚饭已经吃得饱饱的了,陪伢锁去吃牛面,看他吃得香,自己也要了一碗,吐噜噜地竟然比人家还先吃光。

程元元说:“抽空过来转转。我们萍萍可想你了呢。”

陆领心知被耍,哼一声推开她:“你好好走,真摔了可是自己疼。”过天桥的时候却还是盯得很牢。

伍月笙的长发遮去了大半张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陆领看着她,不知怎地心烦意乱。她来是商量,还是通知,总该说句话。既然肯把这事儿告诉他,或是这样,或是那样,陆领想清楚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按照正常思维,他会娶她。可正常的事儿伍月笙愿意做吗?

那女的笑声特找揍,不过她有一张很适合笑的嘴,笑起来像个女法师。陆领双手兜,在凉凉的风中痴呆地站了好一会儿,笑着进屋了。

伍月笙下午没回公司,吴以添觉得她太会偷懒,通知说明天一早开编辑例会过稿,差一个选题提头来见。伍月笙不太耐烦,明天吴以添要是因为稿子找她茬儿,很可能这份工作又让她弄丢了。所以再没有心情,还是捋胳膊挽袖子强打神把稿子从头到尾喽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太大问题了,坐在电脑桌前抽烟发呆。忽然发现手腕上的血红蝙蝠好像真的越来越淡了。

伍月笙气得牙都咬碎了,我还你钱!她念着,我还你钱,姑我把这百十块钱换成钢蹦把你捣成蒜泥。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程元元很惊喜:“你喜欢他?”那事儿就好办了。

佟画很委屈:“那我不是找不着你么?给你打电话你又说不到几句就挂了。你是不是还生我气?”

陆领看看身边,答疑:“她忘带钥匙了进不去屋。”

陆领嘱咐一句开车慢点,在伍月笙对面坐下。

很明显这个称呼取悦了在场每一位,人们开始发表看法以期不辱这个神圣的称呼。

B倒觉得不一定行得通:“你拿咱家大学生当你哪,几天不整憋狼哇的。”

程元元看他一眼,立马知道他在为难什么:“叫七嫂吧。”反正帝豪比他小的都这么叫,她也习惯了。唉~~太年轻了。有罪~~

旁边一桌客人不满地望过来。

三人静了一会儿,陆领看看手表:“结账吧,喝差不多了。伢锁儿明天白天还有课。”

陆领一愣,想不起来人模样了,凭印象答道:“可倒是挺高,眼睛黑得像没白眼仁儿,头发可长了……”

“实习结束答完辩再说。就你事儿多,我住着挺好。”

可是直到最近,伍月笙上大学了,程元元那一点不太成形的不安渐渐扩大。

伍月笙掐着半斤重的梨子出神地目送她。

程老爷子大怒,程老太太大哭,程家上下大乱,最乖的七元居然出了这种事!今儿验血明儿验尿,一直到伍月笙生下来一岁多,程家老少十余口还是不知道以什么心态接受这个意外。于是程元元搬了出来。是时伍月笙还不懂是非,很是后悔没能替老妈的行为拍手叫好。

陆领讪笑。

搬家之后陆领和乔喜龙仍有往来账,伍月笙对此颇有微词,原话是:“没勾搭成我,倒把你钓去了。”陆领带有些诡异的厚道,坚持要跟人交待一下说他们搬走了,不要彪的呵继续往窗口塞玫瑰花,再被当成踩盘子标点儿的给逮起来。结果陆领的担心还是来得太晚了,乔喜龙回老家待了一阵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敲伍月笙家窗户,送她法国原产的葡萄酒……然后就被新搬来的女孩儿给缠上了。陆领狠狠落井下石:“让你跟老子称兄道弟的还想撬行,活该!”骂归骂,他推荐埋伏出手为乔喜龙解围,乔喜龙也卖个顺水人情替吴以添拍片,吴以添回头腐败一条龙答谢大家。

变成皆大欢喜的一件往事。

以前伍月笙看到陆领凑局打麻将一样把东南西北不相干的人往一块儿圈拢,觉得无聊,后来是沉思,再后来匪夷所思,于是只能看着东北大地痞和法国浪漫派一桌划拳吃火锅,佩服她老公的超强整合能力。无怪连陆妈妈都说他像人贩子似的,一天只要六零在家,电话不断。有一回吴以添很认真地建议他做猎头,陆领说行啊,那我把大乔猎给你了,你们俩一人给我拍两万块钱来吧。伍月笙发现他对钱的占有欲与日剧增,趁机教育:“人家说的是猎头,不是猎户,你不要背杆枪就出来抢劫知道吗?”

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真是半点不跑偏。这成天同钱打交道,就算本没有财迷色,早晚也给刷上一层抢钱漆。陆领就是活生生一只被喷涂的小白鼠。对比毕业前后,他的价值观日新月异,第一桶捞出金来,更加乐此不疲地拢络各种与专业沾亲带故的生意来做。帮教授攒专业书、远程带学生……想着就好笑,他们老师还真啥买卖都干。不过学校门槛高了确实让人眼红,她早九晚五一个月,还不如他闷头在家里东拼西凑几天换的米多。

伍月笙总怀疑他没干什么好事儿,比方说给人做假账什么的。陆领却是把这话当成莫大的恭维:“我要是有那本事,还费劲考这证那证的干啥?一个月整上几单,富得流油,啥啥都不担误。那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知道吗孩子?”

这么一说,伍月笙倒突然注意到,大礼拜天的,她是熬了夜赶稿子睡到下午没出去,陆领居然也跟着在家待了一天,在从前得是多稀奇的事儿。“你最近窝得挺老实啊?也没跟谁出去玩……”她家这会计就是跟自己没账,挣多少花多少,成天调着样的败祸。

陆领当她说话孩子气:“大冷天儿的上哪儿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