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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十三娘终于一把扔下药草转身离去。

前帘合上,车内陷入一片黑暗。聂清越看着车内散落的药草发出细长微弱的光,三十五根,她若有所思。忽然一阵颠簸晃荡伴着马蹄声袭来,马车开始前进了。

颜述那边暂且不去想罢,果然还是太冲动了,聂清越缓缓闭上眼想要理清思绪。

一夜在黑暗中过去了。

果然是有比较才有差距,这马车一夜颠簸晃得聂清越骨头都散了。

聂清越看着稍稍亮起些的清晨天色,试图活动下筋骨,每每听到自己骨头啪嗒一下脆响越加怀念起颜述租的那辆看似朴素实际防震功能极好的马车。眼是合了一夜但几乎就没有睡着过,幸好她不晕车,不然像同车那姑娘那样吐得七荤八素可不是一个折腾可以形容的。

车停下没多久,人也跟着被赶下去,一车几个姑娘孩子一下车全部都脚步虚浮站不稳险些跌倒。另外一个马车上下来的也是些年轻貌美的丫头和姑娘。十三娘直接用不知哪里找来的布条抽过去,打在皮肤上不见伤痕却痛得切肤。

聂清越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小丫头身上,心里哀叹这何时是个头啊。吃了一顿软鞭子,被推搡着往里走聂清越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大院子的后门。就这样一群人被关进了一间简陋的屋子。

环顾连一张桌椅都没有的空屋,聂清越顿时觉得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拣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空位,聂清越和小丫头靠在一起坐了下来。

屋里一共十六个人,都是些貌美的女子或女孩。各自都虚弱地靠着墙坐下,脸色悲戚。其中有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正站在中央,犹豫着似乎找不到空位。

聂清越挪了挪身子,腾出些位置给她。样子不眼熟,应该是另外一辆马车上的。

“多谢。”白衣美人明眸皓齿,弯唇笑笑,坐在聂清越身旁。

聂清越听着美人清艳低润的声音惊讶地眨眨眼:“你没喝药?”一屋的人里似乎只有她和白衣美人能说话。

美人微笑着摇摇头,脸上虽有疲惫的神色但却不像别的女子那样一脸悲戚欲绝:“我叫舒颂,你呢?”

聂清越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啊,一副患难之中结新交的样子,她眼珠转转,用绑着的双手碰了碰美人手上的绳结以示握手:“我叫聂小越。”真名当然是不能给的,且不说别人相不相信她一国丞相之女会一身荆钗布裙被拐卖至此,万一当真了她爹在朝为官树敌在所难免,落入居心不明的人手上可就不止拐卖那么简单了。

“月亮的月还是音乐的乐?”美人歪头疑问,面如桃花,一双翦水秋瞳眼波流转,看得聂清越和小丫头愣愣地。不论性别的话,颜述也算美人一枚但神色过于沉静,虽然也经常笑但是清淡有礼点到即止,无形之间有一种疏离感的清凛。哪像眼前的美人沉鱼落雁得顾盼生辉毫无收敛。

“超越的越。”聂清越当下小猫一样蹭了过去。她以前生性懒散对于交友甚是漠然,重获新生遇到合眼缘的人自然不再拘束,况且这美人性格她很喜欢。

“喏,那边那个紫色衣服的是我表妹,叫舒晏。”舒大美人玉臂一伸,对着不远处一个紫色的身影介绍道。留意到聂清越疑惑的眼神,叹口气补充:“舒晏不爱说话,性格比较孤僻,还是和小越坐没那么闷。”

聂清越点头表示了解,悄悄打量过去,看见舒晏一身紫衣。舒晏似乎注意到聂清越的目光,原本低下的头忽然抬起来望向她。聂清越连忙转过脸去看小丫头,舒晏的容貌倒没有看清楚,只是她一看到那对双宁静黑润的眼就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她低低靠着小丫头喃喃:“丫头啊丫头,我说这屋子里就只有你小聂姐姐最丑八怪了。小聂姐姐受挫折了。”话音刚落,就听见舒大美人“扑哧”一声笑开来,其音宛转柔美,似环佩叮咚。

聂清越泪目悲悲切切地望过去,舒美人乐不可支地用不太灵活的手掐了一把她的脸:“小越啊,你真可爱。”

“呐,都说吧。当一个女子不美丽的时候,你就应该夸她可爱。”聂清越惨兮兮地回望小丫头,看见小丫头被逗得原本忧虑的眉眼稍稍舒展开去,弯唇笑笑。

对今生这幅容貌聂清越还是非常有自信的,不过自信的是其平凡程度。前生即使没有多么惊艳好歹也算是校里一朵小花,现下除了那双眸子够明亮清澈外,其余四官着实平凡得毫无可圈点之处。总体看来的效果就是过目即忘的路人型。这也是她敢跟来的原因之一,劫色肯定轮不到她,卖去勾栏院话,只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吃饭。聂清越躺着呆呆地望过去,只觉得美人就是美人,吃个饭也可以这么好看。

呃,美人似乎挑食,把青菜和肉片挑到一旁只吃白饭和茄子。青菜和肉片多无辜呐,聂清越在心中呐喊。眼看美人吃完喝了口汤,就要把托盘推开,聂清越不自觉就扯住了美人衣袖。紫衣美人平静的眼神望向她,聂清越挠挠头,“呃,手误手误。”

美人点点头,也不说话,学着她的样子靠着墙角躺下闭眼休息,只是把要往外推的餐盆往聂清越的方向移了移。聂清越看着美人沉静的睡颜心中一片温暖同时不忘犯花痴,要起爪扑过去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等会儿的卖身大会,她会不会变成全场最低价或者是买一送一的那种废料搭配?

第6章

事实证明,聂清越的自知之明还是很靠谱的。

十六个女孩子站在内院面对各路人马豺狼虎豹的目光,秋风都落叶般开始柔柔弱弱地发颤。当然,聂清越不在此列。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人口贩卖黑市现场,四周守卫严密,客人非富即贵。果然再怎么清明的政治统治下还是会有黑暗腐败的一面啊,聂清越一边感叹着一边安抚性地拍了拍小丫头的肩旁以示安慰。

买走妙龄女子的大多是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富商样男人,而那些长相标致初见苗头的小姑娘们则大多被浓妆艳抹的妈妈样老女人盯上。

小丫头似乎卖了个不错的价钱,十三娘笑得合不拢嘴。聂清越狗腿地跑过去蹭到卖主跟前:“姐姐,顺便带上我吧,这小丫头是我表妹。”那老鸨怀疑地看她一眼,见小丫头紧紧搂着聂清越不放便也相信了,皱着眉:“你一个丑丫头我买回勾栏院作甚。”

聂清越被这样直接的话秒了,当下怔了几秒,立刻又换上满面笑容:“我能跑腿洗衣做饭打杂!这丫头脾气倔,我不在身边怕是要出事的。姐姐你行行好就带上我吧。”聂清越似乎能看见自己可怜的鸡皮疙瘩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老鸨不耐烦地望向十三娘询问价钱,十三娘扬眉冷笑最后一击:“一文。”

一瞬间聂清越似乎感觉内院安静了几分。

聂清越笑容依旧,脑内了一个咆哮教标准姿势:“您不能做亏本生意啊啊,这一路人力物力拐我过来好歹再添几文钱吧?!”

舒大美人原本站在一个富商身后一脸委委屈屈的不情愿,在听到“一文”两个字后望着聂清越生无可恋死不足惜的表情,立刻配合地表现内伤状。整个人从头发到脚趾都在显示:“好想直接笑一个怎么办?良心和友情告诉我不能笑。”

好吧,舒大美人都笑了,她也就认了。回头看舒晏,站在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身旁,清透沉静的双眸对这聂清越眨了眨,周身似乎环绕了任你流云落花去都不能惊扰半分的安然明净。可,可是,为毛聂清越分明从美人眼角看到的隐晦的笑意。

聂清越忽然觉得其实买一送一的废料搭配也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小丫头看着自从上了轿子后一脸我欲随风去的聂清越,轻轻地晃了晃她的手。“没事。”聂清越摸了下小丫头水嫩的脸颊心底哀嚎一片。比起丫头她是人老珠黄其貌不扬,但一文钱那是半个肉包子的价格啊这让人情何以堪,十三娘绝对实在报复她啊啊啊。

聂清越掀起轿帘看着轿子走过了一栋几层高的雕花大楼,楼前巨大的描金招牌写着:“忘忧楼”。记忆中墨京最出名的勾栏院叫做醉梦楼,醉梦忘忧,莫不是一个老板开的。还没感叹完轿子一转入了忘忧楼隔壁的巷子,看来是要从后门进的样子。

一进去还没仔细看看环境一阵脂粉味扑面而来,各种甜腻的花果香熏得聂清越直皱眉,古人难道都不会鼻敏感。后院尚且如此,前院内堂岂不是能把人活活熏死。

分配了房间和工作后,聂清越气都没喘几下就被推去了洗衣服。用老鸨的话说就是:“你这样子跑内堂是要倒胃口吓跑客人的,留在内院洗衣服吧。”聂清越刚刚恢复起来的生命值又被砍到了最低点。

她默默地搓着衣服,默默地压下好奇心。传说中千金一醉的温柔乡啊,明目张胆的服务性行业啊,食色时代果然是从远古就开始了么。聂清越蹲着洗了一下午的衣服,一站起来头就发晕。这聂大小姐的芊芊素手一看就知道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过是洗个衣服就发皱脱皮了。

聂清越靠在内院凉亭的柱子上休息,她生前家中要求素来严格,各种能力知识的传授也不忘生活技能的培养,换做原装的聂清越被拐了去,只怕连洗衣服也无能为力。

……无惊无险又到晚饭时。

忘忧楼里的人都是颜控。聂清越见微知著窥一斑知全貌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为啥同样是粗使丫鬟,人家春花有鸡肉有青菜有鱼丸,她只有两小块萝卜干?聂清越看着送饭大娘四十五度的斜眼,灰溜溜地走开了。人家春花不就是人比花娇俏么,好歹她也是一文钱买回来的廉价劳动力啊,不带这样的。

聂清越捂着肚子,盖着有点发霉的辈子感叹世态炎凉,是溜出去走走呢还是溜出去走走呢?聂清越坐言起行。

外院灯火通明管篁丝竹声不绝于耳,姑娘们花枝招展低声笑语。聂清越看了一会儿有些闷,隐约瞧见老鸨似乎正从这边走来,赶紧往内院跑。回房是来不及的了,躲哪?聂清越一声叹气躲到了凉亭背后的矮树丛里喂蚊子。

刚蹲下去就发现里面早躲了另一个人。聂清越吓得一惊,借着月色才看清是一个年轻男子,锦衣玉冠唇红齿白。聂清越眨眨眼,这人也不像采花贼,莫非是那个花姑娘的情郎?那人也静静看着她不说话似乎在猜她的身份。

待到老鸨走了,聂清越赶紧跳出来摆摆手:“小姐们的房间在那边,您随意啊。我赶着回去睡觉。”就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万一老鸨去了下人房间检查她可有一顿好受。

第二天清晨,聂清越挪动着腰酸背痛的小身板走出了院子去收衣服。果然都是昼伏夜出的工作者啊,这大清早的连姑娘们的半根头发都看不见。

有衣料摩擦的声音,腰被吧嗒一下紧紧环住。聂清越不用低头就已经想象得到腰前那颗黑漆漆的小脑袋了。

服了药的小丫头休息了一宿就可以开口说话了,轻微的沙哑掩不住原有的脆嫩,休养多几天肯定是出谷黄鹂般的好嗓子。聂清越坐在凉亭里吃着小丫头给她顺出来的糕点,听小丫头又累又怕地絮絮叨叨报怨昨天下午一直在学站姿坐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