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么”严语南露出个笑脸。

周习坤摒了呼吸,连颤都不敢颤一下。严秉煜贴得如此之近,自己的细枝末节都会在他的眼里。严秉煜是在逼自己,是在试探自己,这个狡猾的狐狸,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这无疑是一场赌博,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必须做个抉择。

“怎么治…?”周习坤话还没问完,一杯茶就已经递到了他的嘴边。茶盏的瓷口贴着唇,他低下眼,就能看见那琥珀色的茶水正欲往自己的嘴里流。不用猜也知道那水里有什么,他却没有拒绝,而是闭了眼把嘴巴张了开,让那温热的水顺着喉管灌入了体内。他等着药效发作,燃烧起这疲力竭地身体,把仅存的一些力量都发泄出去。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周习坤怒张着眼,失控地吼问道。

“那是哪种?”周习坤歪了歪眉,好像真的没明白过来。

“白先生,吃点东西。”周习坤一手背在腰后,一手端着盘子送到他面前,一副侍应生的样子。

“大哥,就喝了吧。”周习坤见他不说话,又做了个像是乖巧模样说道。

周习坤没有说话,却是干脆地往地一跪。他明白任何解释都没有用,那就不如诚恳地反省认错,苏家女婿的身份是他的保护伞,他丢不得。

“这小子真是死倔!不见棺材不掉泪!”周习盛恨骂道。

白闻生浑身电流是一阵阵地过,可又坚决不发出声音。周习坤一下一下皆杵在他身体深里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处,让他腿也软,腰也软。他大喘着气,把自己身体和意识全部交托了出来。天旋地转之后,终于是结束了。而桌面上都印出了个汗印。

“周老板,不要玩笑了。”白闻生嘴上如此说,手还是任由周习坤拉着,皱眉一问:“苏时征呢?”

“也不是,护士送来了几本翻译小说。”白闻生似笑着说。“可是没了眼镜,看书实在有些难受。

“嗯。”苏时征一点头,几乎是以赎罪的态度,真的是尽心尽力地开始找起来。可周围一片荒败本没有人烟,别说白闻生就连其他人也没见着。无头苍蝇似得大海捞针,最后一无所有到他鸦片瘾发作。

谁料周习坤却咆哮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周习坤都已经走到了他跟前,看人似乎想欠身,连忙道:“不必这么麻烦,我这不速之客,真是打扰黄老板了。”说完他就很自然地坐到了黄云山对面的沙发上。

苏时瑛重归丈夫的怀抱,有些感慨,贴着丈夫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父亲苏成泰想抱孙子的心思。周习坤一直听到最后,直到她睡着。

周习坤到家的时候,苏老爷和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他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脚步还有点虚无,那是逃过一劫的不真实感。同时头脑里的每神经又都是绷得紧紧的,今天的事让他越发有了紧迫感。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气。

“那倒也是,我说以后就先住我爸这吧,我真是不放心。”苏时瑛慎重考虑后说。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位不会轻易结婚的花花公子。可当他与苏时瑛订婚的消息放出以后,整个上海名流界都震了三震。

“他们倒好,这就交上伴了。”周习盛道。

“我儿子招人喜欢。”周习坤眉目里颇有些自豪神色。

“那是,小少爷这模样俊,谁见了都爱啊。”春花在一边适时地陪说了一句。

周习盛打量了春花一番,又询问好些问题,全部问完这才真放了心。现在孩子有人伺候,又得了个小伙伴,他算是解放了,不然还真没有办法。这些事毕竟需要女人来做。

晚上两兄弟又进了一个被窝。周习盛睡了一下午神劲都补回来了,心想趁此机会来补偿一下小弟,反正没有床上解决不了的事!可是周习坤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相当地“麻木不仁”。他这头都热情似火了,小弟依旧是不反抗不拒绝也不配合的公事公办的模样直挺挺躺着。临进入了,周习坤又忽然地冒出了一句:“不然我们带着姚宛宁一起走吧。”

“你这是什么话?”周习盛一下从火焰山掉进了冰眼里,脸色也登时变了。

“我不是看你舍不得她么?”周习坤尽量让这句话显得不那么酸溜溜,可是无论用什么语气说,这话本就是酸溜溜的。

“没这回事。”周习盛截住话道,翻身靠坐到床头,这下真是什么心思都没了。他从床头衣服口袋里了烟和火机,心中之气,非烟不能平。

“有就有,我也不是小气人。”周习坤看着他道。

“这事和你没关系。”周习盛吐出一口烟,一缕青烟袅袅升腾上天花板。他这几天是被姚宛宁牵绊住了,但不是舍不得,而是不忍心。一个女人闹得上吊,他也不可能熟视无睹。再说这事传出去都成什么了?哥哥和弟弟私奔,闹得老婆自杀,他是丢不起这个人。可他没想告诉周习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都跟自己闹个没玩,知道了还得了。

“行,你的事都和我没关系!”周习坤真生气了,转了背直接拉上被子,裹成了严丝合缝的大茧子。

周习盛瞪了眼:“你这什么口气?少耍女人子,有一个就够烦了。”

周习坤冲着墙,气得七窍冒火,不想再和这人说一句话。

兄弟两个人都有气,一晚上到早上都没有消。早饭的时候直接冷战起来。各自吃各自的,都不说话。小副官在这两人之间敏感地嗅到了火药味,也不敢说话了。

饭闭后,周习盛直接就出了门,坐着汽车离开了司令部。周习坤站在窗口,盯着他的车屁股一直到消失,马路上,只留下了两道浅浅的车胎痕。他站立了一会,也开始穿衣服戴帽子。

“您,您要去哪?”小副官站在门口犹豫道:“师座说了,您不能出去的。”

周习坤是一定要出去,本没把小副官看在眼里,只哄骗孩子似的道:“我就是要去找他。他不准我出去是不让我见别的人,那我见他总是可以的。”

小副官还是没绕清楚他这话。反正师座喜欢这个弟弟是显而易见的,自己也不可能拦得住他。

“你会开车么?你去准备一辆车,送我过去总行?”周习坤又道。

“哎……那,那好吧。不过师座要是怪罪下来……。”小副官低了低头,还是有点不敢。

“没事,他要怪也是怪我。”周习坤拍了他的肩膀。

如此连哄带骗,周习坤终于是出了门,他在司令部的院子里看似毫无目标地东溜西逛了一会,等小副官开了车来了才坐上了车。

周习坤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找他的大哥的。看表面似乎有点像是去捉奸的,可是仔细想又好像不是。他又想起了白闻生的那封信,从怀里掏出来,还带着温度,本来是方方正正一张纸,现在也被他揉成了褶皱密布,有些地方都破了。一杆秤在他心里称量了起来,一头是大哥,一头是白闻生。以前他没这么衡量过,只是将大哥与严秉煜来比,那自然是选大哥的。可若换成白闻生呢?……似乎两头都有他放不下的。

周习坤重新把信读了一遍,那上面的生活本像是没有加盐的菜,淡而无味。可是经过白闻生的笔触一写,倒是有些小的滋味。原来这样才叫过日子啊,他逐渐有些醒悟,好像自己从来没活过一样。自己只望着天看,向着天爬,可从来没留意过脚下的实在的东西。

要是和大哥出了国,自己也可以和大哥过这样的日子吧,他想。

车眼看就要到了。周习坤连忙让小副官停了车,说要自己走过去。小副官别别扭扭半天,可终于还是满怀罪恶感地让周习坤走了。今天肯定要挨师座骂了,他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满脸的苦大仇深。

作者有话要说:思考了很久结尾,决定还是按原来打算写下去。12月中旬应该可以完结。周周这一对肯定能在一起,大家放心。

新文考虑是古耽,还是兄弟文,年下。=-=不过大纲还没捯饬出来只是初步设定中。

☆、第101章死同

那房子前的路上没有扫过雪,所以车痕,脚印凌乱地交织在一起。有些雪染黑了,有些化作了水,一小滩一小滩汲在凹陷里。周习坤一边走一边看着脚下,一路上那最大的锯齿分明的鞋印,他能很肯定地说就是周习盛的。他仿佛是很小心翼翼地沿着那鞋印走,不踩坏,只是贴着踩在一边。遥遥一看,那雪地里留下的两行脚印,就像是两个人肩并肩走出来的。

来开门的是个男仆,看到周习坤似乎很是惊讶,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垂头垂手地迎着周习坤到客厅里坐下,又倒来了一杯热茶。周习坤不是来做客的,也没安稳坐着的心情。

“我哥呢?”他开门见山地问。

“老爷在花园里呢,我这就去叫他。”男仆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就可以了。”周习坤立刻站了起来,径直就往后头走。这里他就来过一次,所以也是半寻半走。没想到这房子是西式,后面的花园却是东方园林样式。假山突兀,千转百折,阻碍着视线。不过如今大雪一盖,他很容易见到了在小山顶上亭子里的那一抹红色。

红色是姚宛宁的衣服,鲜艳得刺目,那是年节喜事的颜色。而她身边着黑衣的,不用仔细看都知道是周习盛了。姚宛宁的红色歪歪扭着依在那黑色之中,竟是抱在一起的样子。

周习坤本是来“捉奸”,可着奸就在眼前了,他却挪不开步子,无法上前去捉。冷风吹得他在这一刻出奇冷静,想想自己也没理由去惊扰这一切。站在大哥的立场来想,他肯定比不了自己这般两袖清风无牵无挂。

他紧闭着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做的,直接就从花园的小路走了。

大哥心里是有自己的,他只不过不能放下以前的生活而已。也是,谁会愿意丢掉辛苦积累下的一切,背井离乡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呢。周习坤感觉自己脑壳里被抽空了,而北风就呼呼地往他脑子里灌。这一路他没有再按原路回去,绕过了有小副官在等他的路口,招了一辆黄包车,向相反的方向去了。一桩事情已了,而接下来里的就是另外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