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时,随着一阵得得马蹄声,顾明堂等人总算一个不少平安归来,还拉回来满满两大车东西,有桐油,有粮食,最显眼的还是几十坛子贴了“酒”字的老酒,把寨子里的土匪们高兴坏了。

众土匪看得心惊之余,也对两位当家人的决心和魄力有了进一步认识,跟着这样的老大还有什么可说的,卖命跟着干呗!

顾明堂下巴一抬,“去挖出来。”

把面积不算小的厨房翻了个遍后,二女意识到有些麻烦了,寨子里将近四百个土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一天下来粮食的消耗量着实可观。加上昨天为了庆祝老大归来与三位贵客的光临,朱大胖又卖力地把饭菜弄得比平时更加丰盛,都快把厨房掏空了,菜是全都造了个精光,粮食也就剩下一袋子糙米加一点粗粮,只够这么多人喝两顿粥的。

虽然他自己目前的感情也是迷迷茫茫没有一点着落,但对比两个少女的性情为人,张宽觉得自己的运气还是要好上那么一点点的,于是对自家老大发自内心地感到同情。

下流胚,大流氓,色|情狂!竟敢藏在这里偷窥,她跟他没完!

跟着有人附和:“就是,哪天得下山干一票才行,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这一问,众土匪纷纷响应大拍马屁,“降龙寨好,比伏虎寨更威风更气派!”“没错,就叫降龙寨!”“大哥英明,降龙寨太他娘的带劲儿了,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奔波劳顿了整整一夜,便是铁打的人也会有点受不住,姜家父女和田春妮明显都有些倦怠了,他自己也是饥渴交迫。

姜小豌之前倒是观察过顾明堂如何上下马,便教她先左脚踩住马蹬,自己扶住她的腰推送一把,她再伸右腿跨坐上去。

她既是安慰田春妮,也是安慰自己,故作轻松道:“现在不用怕了,没事了,我们都好好的。”

一番打斗下来,姜小豌头上的帽子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这一转脸孙俊才便发现她正是自己调|戏不成反而差点被对方打断鼻梁的野丫头,当下不由更加兴奋,搓着手叫道:“那丫头给本公子捉活的,不能砍死也不能弄残了,本公子要好好玩儿上三天才行!”

张宽摸了摸屁股,满脸哀怨地朝外走。

她抬头定定看向赵玉书,面色平静如一潭死水,低低道:“赵玉书,这几日辛苦你了,感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你我今日缘尽于此,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我祝你日后平步青云,早日觅得佳偶。”

赵玉书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低的嗤笑,当即只觉如芒在背,顾不得和潘进虚与委蛇,匆匆往他手里递了个银元宝,道:“潘大哥,我先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

她最开始见到顾明堂时,颇有点畏惧对方强横的气势,但后来打过几次交道后便姜小豌这位义兄其实没那么可怕,是个敢说敢做的真汉子,难得的是对姜小豌还那么好,让她一度十分羡慕他们俩之间“亲密无间”的兄妹之情。如今若不是亲眼“看到”姜小豌咬牙切齿地骂顾明堂,她还真不敢相信那些可怕的传言。

兄弟俩随即如同普通的看热闹群众一般推推攘攘地挤到最前面。顾明堂这下将姜小豌跪在石板地上、不得不向堂上某狗官低头的背影看个清楚,心里不由再次揪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顾明堂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这年头,好菜都让猪拱了。还有,那是我义妹,跟你小子没关系,别咱来咱去的。”

“不是,大哥你脸上那道疤不浅啊,像是被什么挠出来的。什么人这么厉害,竟然能伤到大哥的脸上?”

姜宝山道:“没事,你能来就好。”

到了白杨县,这支押解队伍引来了更多路人争相围观,只是县里人不认识姜家父女,只能纯看热闹再完全不着边际地揣测一番,或者指着姜小豌大惊小怪地来一句“那丫头长得不错啊进了大牢不是浪费么”。

姜小豌怔了怔,那些糟心事她本打算完全瞒着姜宝山的,但现在既然她爹自己已经有所察觉,她也不好一味遮掩了,当下欲言又止:“是有一些事,本来不告诉您是不想您担心,但是现在……”

被逐出姜家已经几天了,按理他应该有多远走多远,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一直没走。反正也没什么事等着去做,索性便在白杨县逗留下来了。

“爹,您别去!”姜小豌断然拒绝,“凭什么要您给李魁发赔不是?打人的又不是您。”

不等姜宝山有所反应,顾明堂便起身大步而去,任姜宝山如何呼喊也没回头,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没入乡间小路之中,再也看不见。

方氏带着鼻音道:“听说你病了,娘不放心,特地来带你回去。”

“怎,怎么会,多,多谢姜叔。”赵玉书哆哆嗦嗦地接了过去。

她更在意谁,还用问么?一个是自己决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未婚夫,另一个只是相处不足一个月的义兄,虽然目前暂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迟早都会分开各过各的日子——原本这个迟早可能会有几个月,如今最多可能只有几天了。

瞥见赵玉书唇角泛起的一抹轻蔑的冷笑,顾明堂以前不觉得自己光棍一条两袖清风有什么,此时却觉得有些丢人。他奶奶的,他从前威风的时候这小白脸毛还没长齐呢,说出来不吓死他的!

姜宝山不知道前情,更不了解自家准女婿与义子之间有什么过节,只是看到顾明堂的脸色吓了一跳,“明堂,你没事吧?”

次日一早,姜小豌和田春妮一道有说有笑地做了早餐,姐姐妹妹地别提有多亲热了——昨晚叙起生辰年月,姜小豌比田春妮大上三个月,便老实不客气地当了姐。

田春妮十分感动,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终于舒展开来,对姜小豌也心无隔阂亲近很多,不由顺势抿唇笑道:“恩,何况赵家大哥还在县衙里当差,村长肯定不敢得罪。”

田春妮已经扣好外衫把自己勉强打理齐整,脸上带着受辱后的羞耻与苍白,轻声道:“我,我也没事。小豌,多谢你和你义兄,不然我……”说着眼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

他虽然隐约也觉得那叫声有点不对,但不排除有人就喜欢这种调调,特地跑到山里来幕天席地地野合,以前也不是没见过。

姜小豌扶额,这就是个顽固不化的暴力狂,她和他没法沟通!

田春妮对姜小豌叫自己没有半点反应,继续低着头按揉脚踝。

孙俊才满不在乎地摇了下扇子,将姜小豌又上下一通打量,笑嘻嘻道:“赵大人眼光还不错嘛。”

杜老板当然不会多么大方,只是怕先前那凶悍的男人再找自己麻烦才不敢以次充好,选了块还算过得去的砚台出来,嘴里吹嘘道:“这块怎么样?这可是正宗的云湖砚,在别家少了五两银子不卖的。”

临上车前,姜小豌回头张望了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明堂哥,你再等我一会儿。”说罢又快步返回街边。

“哎哎哎急什么!”钱掌柜连忙把他拉住,“四两银子还嫌少?那你想卖多少钱?”

而且赵玉书难得回家一趟还不忘给她捎一件礼物,怎么说都是一番心意。姜小豌想到那人斯文俊秀的容颜与清浅温润的眉眼,先前那点不痛快立马烟消云散,心里跟着生出丝丝甜意来,暗想自己这未婚夫不愧是读书人,心思比一般的庄稼人细腻,知道送首饰来讨姑娘的欢心。

顾明堂直接将姜小豌手里的篮子夺过来盖上油布,嘴里振振有词道:“我是提醒你一声赶紧上路,去县城还有十里地呢,别在路上磨蹭了。”

不过虽然这丫头说的话很不中听,但总算肯开口搭理自己了,顾明堂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顾明堂正是得意之时,见姜宝山盯着自己的脸,神情间满是自责和愧疚,便大剌剌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男人嘛,脸上有道疤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打一辈子光棍呗,反正我也习惯一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黑熊庞大的身躯牢牢压住顾明堂、而后者翻身不得时,姜小豌心里一紧手上一个哆嗦终于放了箭,射中了黑熊的后颈。

做好早饭后家里两个男人都还在呼呼大睡,姜小豌吃了半碗粥和一个窝头,将余下的早饭热在灶上,然后回到堂屋去取墙上挂的弓箭。

订亲以后,姜家便开始按照约定承担赵玉书读书的一应开销费用,还三五不时接济一下赵家。虽然赵怀良拖了一年还是不治身亡,姜家也没心生嫌隙向赵家退婚,而是一如既往地给予扶助。

这回顾明堂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受人待见了,只得讪讪离开厨房,心里还纳闷着,一大早的,自己哪里得罪这小丫头了,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这位义兄。

翠莲?姜小豌瞠目结舌,被雷得外焦里嫩。

顾家人一向居无定所,四海为家,这一别就彻底断了联系。姜宝山头几年还时不时和妻子提及自己的结拜兄弟,年深月久地没了消息也就慢慢淡了,是以姜小豌不知道这回事。

姜小豌心中一紧,起身从桌上的针线篮里拿了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姜宝山破烂的裤腿,一看之下手上便一个哆嗦。

经李小猫这一提醒,顾明堂也发觉不对劲,摸摸右脸,胀肿发热;再摸摸嘴唇,破了块皮,还能舔到一点铁锈味。

众土匪也都看到了自家老大有点凄惨的面容,个个吃了一大惊。

顾明堂一时有点蒙了,这是怎么回事?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只能愤愤骂道:“他娘的,老子昨晚喝多了,也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咬了还是被野猫给挠的。”

昨晚同样在草地上露宿一夜的土匪们闻言对老大生出满腔同情,自己虽然也被叮出一身疙瘩,但症状明显比老大轻多了!

姜小豌长长吐出一口气,一颗心总算落回原地,那混蛋果然把昨晚的事给忘了,幸亏。

刚刚庆幸完,又生出莫名悲愤,做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后居然也能忘,那混蛋究竟有没有心肝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擦汗,虽然不是正经的那啥,但也总算有了突破,是不是该撒个花庆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