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还是不放心,这位义兄最好夸夸其谈,要是哪天去外面和人闲扯一个不注意说溜嘴了,那自己不是就要倒霉了,于是压低声音威胁:“明堂哥,刚才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哪天让第三个人知道了,哼哼,我就把你那个恶心的玩意儿给剪了!”

姜小豌看不过去,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过去,“擦干净些,这样子被人看到还不把人吓坏了。”

她下意识回头一看,便见身后张牙舞爪跑来一头遍体黑毛的庞然大物,一身厚肉随着跑动一抖一抖的,一张大嘴里獠牙森森,呼哧呼哧喘着白气。

顾明堂瞧着姜宝山脚上的新鞋十分眼热,只觉得自己窝在旧靴子里的脚趾头凉嗖嗖怪不舒服的。可惜啊,他一个没成家的光棍汉,既没女儿又没媳妇,没人给他做新鞋啊。

在顾明堂吃了一只鸡腿,又将罪恶的筷子伸向另一只鸡腿时,姜小豌忙不迭地抢下来放到姜宝山的碗里,然后朝顾明堂直瞪眼,这人也太贪了吧,吃了一只鸡腿还想两只,好意思么!

这些东西若只父女二人吃,过个上十天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加上食量惊人一个抵俩的顾明堂,姜小豌很怀疑能不能撑过五天。

话音未落,顾明堂腹中突然“咕噜噜”叫了起来,声音在小屋里格外响亮,令这个堂堂七尺的大男人微微露出一丝窘迫的表情。

姜小豌十分意外,不是吧,听姜宝山这口气,这人还真不是外人?

逆境迫使人成长,想当初苏珊珊也曾经百般嫌弃这个朝代的贫穷落后,为自己穿为家境寒酸生活清苦的猎户之女而泪流满面抱怨连天,然而再嫌弃再抱怨也无用,在生存面前一切都会显得不那么重要。她很快便不得不认清现实,不得不调整心态去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不得不辛辛苦苦去学一切可以谋生的新技能——跟着新身体的父亲姜宝山学习拉弓射箭、追踪野兽、剥皮拆骨,向母亲李秀兰学习辨识草药、洗衣做饭、勤俭持家……

姜小豌露齿一笑,“吴婶过奖了。”

吴氏索性放下恭桶迎上来,“小豌这一大早的是要进城么?你这篮子里装的啥好东西?”

姜小豌没多想,如实答道:“装的熊掌。”

吴氏霎时眼睛一亮,“熊掌啊,那可真是稀罕东西,快让婶子瞧瞧。”

姜小豌便将篮子上盖的油布揭开来让她瞧。

吴氏两眼放光啧啧有声,“乖乖,这么大的爪子,那熊的个头一定更大吧?”

姜小豌答:“恩,站起来比我还高呢。”

吴氏夸张地吸了一口气,“是么?那你爹的身手真厉害,听人说熊瞎子发起狂来比老虎还凶呢。”

姜小豌抿了抿唇,这回没吭声。

不远处靠着大树歇脚等着姜小豌的顾明堂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当下得意地挺了挺胸,真正厉害的在这儿呢!

吴氏眼珠转了转,随即面带愁容道:“小豌,这阵子天寒地冻的,你来福叔的腿又犯了风湿症,疼得路都走不得,只能躺在床上歇着,天天吃不下睡不好的,几天功夫就瘦得不成样了。不过,听人说熊掌是大补之品,吃了之后可以强身健体去病消灾。小豌哪,婶子跟你打个商量,你看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能不能……”

话未说完,旁边忽然有人大声嚷了一嗓子:“小豌!”

两人吓一跳,尤其是吴氏,看清叫喊小豌之人身材高大健硕,往自己身边一站黑压压有如铁塔压顶,露在围巾外的眼睛霸道凌厉,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这好似从天而降的铁塔一般高壮的男人自然是顾明堂。

姜小豌被他一搅和,忘了吴氏先前说了什么,只不满地一眼瞪过去,“明堂哥,你突然冲过来鬼叫什么,把我和吴婶吓了一跳。”

顾明堂直接将姜小豌手里的篮子夺过来盖上油布,嘴里振振有词道:“我是提醒你一声赶紧上路,去县城还有十里地呢,别在路上磨蹭了。”

吴氏见状难掩失望之色,不甘心地问姜小豌:“小豌,这大兄弟是谁?”

姜小豌答:“是我义兄,前些天刚来我们家的。”

吴氏刚想和顾明堂套套近乎,不妨被对方凶光毕露的一眼扫过来,登时心惊肉跳地闭了嘴,一声也不敢吭了。

顾明堂把篮子重新交到姜小豌手上,不容置疑道:“小豌,走吧,进城要紧,家里可是一粒米都没了。”

姜小豌于是转身对吴氏道:“吴婶,我这会儿要赶着进城,回头……哎哎慢点,你别拉我啊!”

怕姜小豌还要啰嗦,顾明堂不再废话,索性拽了她的袖子推了车就走。

吴氏的小算盘落了空,心里很是郁闷,朝那拉拉扯扯的一男一女的背影暗自啐了一口,什么义兄,我看是姘|头才对吧!

走出七八丈远后,顾明堂才松了手。

姜小豌嗔怪道:“跑这么快做什么,后面又没有狗撵你。”

顾明堂挑眉,“没有狗,有刁妇!刚才那婆娘挡着你你没看到,我透过门缝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她男人肥头大耳地在屋里走得稳稳当当,哪里得了风湿起不了床,根本屁毛病都没有。还什么强身健体去病消灾,糊弄谁呢,就是想占便宜白饶你一只熊掌。小豌哪,做人不能太实诚了,不然吃亏的可是自己,下回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你才会被人卖了呢!不对,你这凶神恶煞的样儿谁敢卖你,本身长得就像人贩子。”

姜小豌不快地反驳。本来顾明堂前面说的头头是道,她也意识到吴氏先前那番搭讪可能的确别有所图,但最后一句话怎么听怎么刺耳,一下子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

顾明堂一口气差点没憋死,不识好歹的丫头片子,自己好心教导于她,居然反过来挨了骂,真是好没良心!

继续前行。

过了一会儿来到村中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外,院里四间青砖大瓦房显然是近两年才新建落成的,在周围一片矮小老旧的村屋中可谓鹤立鸡群。

姜小豌把身上的衣服拉拉平整,将额边的碎发拢到耳后,确认自己一切妥当了才上前叩响院门。

片刻后院门打开,一名十四五岁、长着银盘脸水杏眼的小丫头探出头来,以与年纪不相符的稳重问道:“这位姐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找方大娘。妹妹,你是谁?”姜小豌有些意外,一个月没来,赵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姑娘?

小丫头落落大方道:“奴婢叫映月,是新来伺候夫人的丫环。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我姓姜。”姜小豌挑眉,赵家都用得起丫环了啊,看来生活水平的确大有提高了。

“原来是姜姑娘,奴婢失礼了。”映月显然听说过姜小豌,赶紧向她蹲身福了一礼,“姑娘请进,奴婢这就去禀报夫人。”说罢迈着小碎步急急进了堂屋。

姜小豌跟着迈进院子,四下一打量,发现比一个月前收拾得更加规整了些,青砖地上的积雪清扫得干干净净,院里一角还植了一株枝干虬劲的梅树,枝条上积着些许未化尽的冰雪,覆盖着底下疏疏淡淡几朵红花,为略显萧瑟的院子凭添几分雅致与生机。

正四处张望时,一名妇人在映月的陪侍下从屋里出来,“小豌来了,有事吗?”

姜小豌忙转身回答:“没事,只是恰好路过,顺便看望一下大娘。”

姜小豌不走,顾明堂自然也停了下来,靠在赵家门外一株一人合抱的老槐树上闲闲朝里观望,见那妇人四十岁出头,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发髻上插着一根寻常村妇所没有的刻着祥云纹样的青玉簪,身上穿着八成新的赭色缎子袄与石青色撒绸裙,看上去不象乡下的村妇,倒像是城里有些身家的太太一样。

妇人年纪并不算老迈,但鬓边已经隐见灰白,眼角生着细密的皱纹,眼神沧桑沉郁,想来曾经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但从五官上仍能依稀看出来年轻时候相貌比较出挑,就是削瘦的下颌与紧绷的嘴角显得不那么亲和。

姜小豌从肩上挎的包袱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大娘,这是我昨天打的一只野兔,已经洗剖干净了,可以直接下锅做着吃。”

这是昨晚姜宝山就交待过的,十多年来姜家接济赵家已经成了习惯,即便赵玉书中了秀才后家里境况大有改善,用不着亲家再照顾,姜宝山还是时不时会让女儿送点山货野味来,给赵家母子打打牙祭。

“恩,你有心了。”方氏接过包袱,脸色略有缓和。

顾明堂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难怪昨天没吃到兔肉,原来是要拿来送人。那姓方的老女人一脸不好相与的模样,不会就是这丫头未来的婆婆吧?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地问下,大家是不是看得很没劲,所以都没啥要说的?

那个,某青行文一向慢热,几个关键人物登场比较迟,大家给点耐心哈,多多包涵,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