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退出去,凌王后看着面前平静如常的秋慕霜,心头一时五味杂陈。秋慕霜听了内侍的话,内心却极其平静,没有待嫁女的喜悦;没有即将面对未知将来的忐忑;也没有感到意外的惊异。有的,只是对凌王后的不舍。

秋慕霜一夜未眠,早晨起来梳洗已毕,赶到绛云宫给凌王后晨省。

春瑟悄悄拉了拉夏笙,示意她不要再多话。秋慕霜的话虽然不多,却道出了王室女的悲苦和无奈。她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似乎觉得和亲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善于探查主人内心的春瑟,却听出了她的深深哀愁。拦住多嘴的夏笙,不想让她再勾起主人的愁绪。

春瑟和夏笙相互看了看,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一样沉甸甸的。都说王家富贵荣耀,谁能知道像自家主人这样的盖世奇才,也终究逃不过成为国家和王室利益的牺牲品。

雪守仁见梅松庭脱口同意议和,忐忑的心才安定下来。倘若梅松庭执反对意见不同意议和,雪守仁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这位皇子。“既然如此,钟国太傅肖敬儒还在后营外面等候,平王是不是命他进营?微臣也好协同肖敬儒一同去钟国和秋国主和谈。”

梅锦想要册立的梅松庭坐上太子之位,必须先为他培植自己的势力。而和钟国联姻,娶秋慕霜做王妃,不仅可以让梅松庭得到一个得力的助手,还能获得钟国的扶持。对梅松庭来说,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绝好机会。

梅挽月被白采茹一番训斥说得哑口无言,怔愣了半晌,只得哭啼啼地回府给夏灵衣办理后事。

不回宫?又能到哪里去呢?这样像游魂一样飘零在秋意初降,满目萧瑟的长街,给本来就有几分沉重的心情更加增添了几分凄凉。

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吧,短短的两个月时间,竟让秋慕霜年轻的心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沧桑。

春瑟轻声在秋慕霜的身边呼唤:“公主!到华凝宫了。是先沐浴更衣?还是先歇息歇息?”

三箭连所用的时间也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任凭秋菖本领再高强,接连用尽全身的力气多了两支箭,着第三支箭再想躲却万万来不及了。狼牙箭锋利的箭头挂着夜风的凛冽,直直地钉进了秋菖的肩头。秋菖疼得一阵头昏眼花,在马鞍上再也坐不稳了,翻身摔在地上。

秋慕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命侍从先领沈德去休息。一面命令上都护冷严召集部下的所有将官,和南湖关的刺史等文职官员到衙署开会,一面迈步进了白虎堂落座。顾不得换下戎装,就命随身的侍婢春瑟准备文房四宝。

耳边忽然又回响起梅挽月的声声指责。伴随着那指责声,夏灵衣的音容笑貌不断浮现在眼前,更让他心乱如麻,理不清,扯不断。

那少妇听秋慕霜自报了姓名,登时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秋慕霜看了又看,“原来你就是父亲命七兄娶回来的七嫂嫂!我七兄可真是有福气,能娶这样天仙似的美人儿做妻子。”

原本在微风中轻轻舞动的葱翠的绿树碧草、芬芳的繁花;树上清脆的夏蝉的声声鸣唱,此时在秋慕霜的眼里、耳里全变成了对她无情的嘲讽。嘲讽她的不自量力;嘲讽她的自以为是;嘲讽她此时的狼狈和无措。让她一阵阵眩晕;让她的脚步越走越急;到最后几乎是飞奔着出了陵园。

梅挽月虽然身着素服,那满身的华贵却是遮不住的。她扶着婢女的手一面疾步走来,一面命令身后的奴仆等:“你们快去!把杀死阿灵的凶手拿来,杀死她为阿灵报仇!”

夜色朦胧,时而有几声夏蝉的嘶鸣划过,让寂静的苑园更加寂静。梅松庭令掌灯的内侍先行回去,便独自沿着甬路,借着天上清淡的月光信步缓行。

梅锦、白采茹互视一眼,相对落座。偏看见跪在地上,面庞青紫的梅松庭,白采茹心头一抽。

梅松庭心里再是不悦,却也不能当着奴仆的面子驳了郑太后的口谕,有些不情愿的点头,“带路!”

秋慕霜礼貌的微笑道:“还好,有劳徐将军惦记了。”说着,转身向梅松庭道,“大王!妾先回去了。不日便要离开,妾还有许多话要和徐姊姊说。”

林氏生情豁朗,对人极为热情,自从得知秋慕霜是远嫁和亲的平王妃之后,对秋慕霜尤为亲近。在她养伤期间,经常携了过来陪她说话散闷,让她因不能出门的寂寞得到排解。对此,秋慕霜很是感激。

秋慕霜愣了,梅松庭看见她红肿的眼睛也愣了。一时间,室内寂静得几乎听得见彼此间的气息声。

秋慕霜微微点头,心下明了,想必是自己吹了夜风,有些高热所以梅松庭才令加了退热之剂。

等梅松庭带着秋慕霜回到堆云关都尉府的时候,天色已近放亮。

梅松庭听了徐元秀的话微微蹙眉,冷冷哼了一声,道:“是吗!走便走了。”

那些被射中的黑衣人只觉得身体里一缕冰凉窜过,随即便半身麻木,扔了长剑瘫软在地上。

“呵呵……”那人仰面一阵狂笑,“落雁公主倒是有些见识,竟然知道我等事修罗门的门人。落雁公主既知我等是修罗门的门人,怎会不知我修罗门的规矩。修罗门的规矩便是有钱便可杀人,受雇于何人不是修罗门该当知道的。既然收了雇主的佣金,便当信守承诺。落雁公主!休怪我等无礼了!”说着,向身后一退步,挥手命道:“送落雁公主登程!”

秋慕霜便领着春瑟、夏笙隐没于出城的行人之中,很顺利地出了堆云关。

“……”梅松庭无声地冷冷一笑,“徐元秀!看来我平日太纵容你了,使你的胆子越来越大!”说着,将宝剑的剑尖对准了徐元秀的咽喉,“以你的所作所为,我杀了你都不为过。”

“梅七郎!两国和亲是令尊提出来的,并非是我父亲将女儿双手奉上。说什么我们父女意图你平王妃之位,我堂堂一国公主,区区的王妃尚不入得我眼。我到堆云关也并非是我要来的,而是你府里的长史封谊和典卫雪季子求我来的。我女扮男装不过是顾忌钟国和姜国尚有姻亲,不想因而为父亲招来麻烦。

内室门上的帷幔半垂半挂,梅松庭挑起垂下的帷幔一抬头,面前的景象令他愕然愣住。

“是!梅兄的教诲,晞卿谨记!”秋慕霜的心头因梅松庭的劝导而升起丝丝偎贴。“不知昨日战况如何?”

不管他此刻来看望的是凌晞卿,还是秋慕霜,他的小心和体贴却是真实的。

“难为你一片孝心!”秋慕霜勉强露出虚弱的笑容,“好了,你平安回来便好,且去歇息片刻吧。”

春瑟自秋慕霜跟着梅松庭出征之后,便坐立不安,在房中时而踱步,时而祈祷。正满怀担忧地盼消息的时候,却见秋慕霜浑身鲜血,脚步踉跄地走了进来。春瑟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扑倒秋慕霜身边扶住她问道:“郎君!怎么受伤了?重不重?疼不疼……”

梅松庭也实在有些支持不住,便颔退回阵脚为秋慕霜观阵。

原本想趁着梅松庭连番奔波,正在劳累之际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梅松庭早早做了准备,只留了一座设有伏兵的空营给他。端木空派出的先锋部队一到瑨国联营便被打得落花流水。

“武文斌、张剑锋!你们率领三万人马,今夜晚间从西城门出堆云关,只在夜间赶路绕到姜国联营北侧外围,腊日之夜,四更时分从外围向里起攻势。”武文斌和张剑锋领命走了。

梅松庭依旧如昨日般平躺在床上,秋慕霜取出银针依旧针了二十余针。只是,今天的秋慕霜显得格外沉默,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梅松庭因那“心疼”两个字对秋慕霜的芥蒂大减,加之她问的都是些和军国大事无关的问题,便笑道:“愚兄师从云梦山龙泉洞林夕子,若说起当时学艺时的趣事倒是有几桩。”

…………

候徐元聪等人离去,秋慕霜这才得以为梅松庭诊脉下方,又命冷宜拿着方子配药煎药,安排完毕,方安心告退,回到自己的住处尽情地梳洗一番,换了里外衣服,重新修饰五官。

“梅兄是极为聪慧的,非是那等寻常愚人可比,晞卿相信梅兄一定可以处理好的。”秋慕霜只得用泛泛之言安慰了几句。

秋慕霜没想到他竟如此不计较身份之别,和自己以弟兄相称,不免微微愣了愣,继而微笑道:“既然梅兄不嫌弃晞卿寒微,晞卿自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