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夜未眠的秋慕霜带着满身的倦意升座白虎堂,把镇守南湖关的职权再次移交给冷严。告诉冷严,眼下两国正在议和,虽然不用日夜提放,时刻准备御敌,也不能太过大意。冷严唯唯而应,亲自送秋慕霜离开上都护府,到馆驿和肖敬儒相见。

“哦!”梅松庭注目扫了雪守仁一眼,见他一派从容丝毫没有忐忑之色,脸上的寒意才回暖了一点儿。靠在背后的隐囊上,垂眸陷入沉思。

“圣人的苦心,妾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七郎这孩子……”

皇后白采茹早就看不惯梅挽月仗着太后的宠信骄横跋扈,如今见她只想着给女儿报仇,不顾君臣之别紧紧催逼梅锦出兵。话里话外说着什么梅松庭没保护好女儿,梅松庭看上了钟国的公主,梅松庭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等等,……白采茹不由皱紧了眉头,命内侍找来了护送夏灵衣遗灵回京的勋卫千牛将军雷升,追问夏灵衣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古秋来多是非!果然是多事之秋啊!”秋慕霜看着道路两边随风飘落的树叶,默默地感叹着。“不仅国家多事,就连我这样本来应该娇养在深宫里的女子,也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凌王后见秋慕霜的心情不是很好,也不好再挽留,点点头说:“这些天辛苦你了,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秋慕霜这才睁开眼睛,皱着新月眉看了看身上沾满血迹的戎装,“丫头!你看你家公主这个样子能直接休息吗?那些锦绣衾褥只怕要哭着叫屈了。”说着,在春瑟和夏笙的搀扶下从步舆上下来,“预备水了吗?”

秋菖急得顿足捶胸,只得亲自指挥军士防守,又喝令将官们领兵去灭火。

春瑟不敢怠慢,慌忙捧着笔墨纸砚等物放在秋慕霜面前的书案上,铺好了纸,添水研磨。

随着梅松庭大婚吉期的临近,无论是皇宫,还是平王府,甚至是整个瑨阳都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平王府的内外更是悬灯结彩,喜幛高挂,仿佛是一片色彩斑斓的喜庆海洋。往来穿梭忙碌的奴仆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前来贺喜的文武官员几乎昼夜不断。

秋慕霜因她的话,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不过片刻之间便又压了下去。耐着心再次问道:“敢问小娘子是……”

“唉!”长叹一声,为了不使梅挽月濒临失控的情绪更加激动,梅松庭连忙扶住梅挽月解释道:“姑母是知道的,迎娶落雁公主并非侄儿本意。侄儿并没有忘记阿灵,更没有忘记阿灵之死。但是,迎娶落雁公主既是君命,又是父母之命,侄儿违抗不得。”

梅松庭有些嗔怪地看了秋慕霜一眼,慌忙疾步走到梅挽月的面前,“姑母小心!”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想要搀扶她。

梅松庭看看父亲,看看母亲,看着他们眼中的期望和喜悦,心底的万般难处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勉强点了点头,“是!儿遵命!”

梅松庭是白采茹亲生的最小的儿子,被她视作命根子一样。从小百般爱护,别说打骂,便是重一点的话也从未说过一句。如今看见爱子被打得那般凄惨,不由心头火起。碍于郑太后在侧,白采茹勉强压在心头的火气,换上一副笑颜向郑太后道:“七郎年幼无知,不知因何冒犯了太后?使得太后见责于他。请太后明示,妾自会替太后教导于他。”

梅松庭离宫日久,对这些内宫的宦者并不熟悉,上下打量小内侍一眼,冷冷道:“何事?”

梅松庭微微颔,秋慕霜敛衽之后便转进长廊走了。

新岁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驱走了室内的黑暗,熬了一夜的春瑟、夏笙终于耐不住困顿,歪在熏笼上睡了。

“梅兄!”秋慕霜先回过神来,连忙从榻上站了起来,迎到梅松庭面前,“梅兄不在前厅和众位将军共庆佳节,怎么到这里来了?”

春瑟连忙拉了拉夏笙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多话。

徐元秀和徐元聪等众将皆未安寝,全部聚集在都尉府的正厅焦急地等候消息。

梅松庭拂袖离开都尉府的跨院之后,徐元秀才有时间看看秋慕霜,他原意是想着劝慰秋慕霜一番,使得秋慕霜原谅梅松庭的。却不想回头看时,秋慕霜主仆已经没了踪影。

为的黑衣人因为在人群之后,侥幸躲过一劫。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近二十名黑衣人,后背不由冒出一层冷汗,满怀惊惧地抬眼向秋慕霜看去。

“呵呵……”那人突然出一声狂笑,笑声在夜色里散播开来,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秋慕霜!落雁公主!你以为你身着男装,假报凌晞卿便没有人识破你了?实话告诉你,你一出风凌关我们便跟着你了。

勒马站在堆云关外,秋慕霜隔着浓浓的夜色,回望这座留下自己鲜血的关城,忍不住洒下几点清泪。

相争容易收场难。梅松庭的理智虽然已经冷静下来,面对骑虎难下的局面却有些不知如何收拾。

“我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在你梅七郎的眼中竟将我秋慕霜看得如此不堪。还亏了你是三军司命,竟是如此多疑猜忌、心胸狭窄之人。”

梅松庭负手而行,来到跨院的时候,院子里并没有人影。不由暗暗一笑,“看来今日或可见那位凌郎君一面了。”

“细作回报的消息说,杨渊被晞卿所伤甚重,只怕今生再难以上战场了。端木空失去膀臂,自是自顾不暇。瑨国将士英勇杀敌,已经将端木空的人马驱逐出边界。此番大战已经伤了他的元气,料着年前年后这段时间不会再来侵扰了。”梅松庭说道,英俊的面庞颇有些轻松的神色。

众将面面相觑,只好各自离去。

“婢子不累,婢子要服侍在公主身边,以赎婢子失职之罪。”夏笙对秋慕霜的体谅很是感激,唯求服侍在侧以减少心中的愧疚。

“是!”冷宜领命,慌忙打马去追秋慕霜。

秋慕霜见梅松庭已经退了回去,便放下心来,向杨渊冷笑道:“杨元帅!请指教!”说着,不等杨渊回话,藤蛇枪白蛇吐信便向杨渊扎了过去。

梅松庭满意地点头,蟠龙枪高举喝令:“出城击敌!”

“江风、海涛!你们也率领三万人马,同样于夜间出堆云关北门,绕路到姜国联营的南面,同样在腊日之夜,四更时分起攻势。”江风、海涛连忙接了将令,退出白虎堂去做部署。

秋慕霜微怔了怔,勉强笑道:“与梅兄一般。梅兄今日可是要去白虎堂分兵派将?”

梅松庭沉思片刻,仿佛是陷入那幼时的回忆之中,徐徐向秋慕霜说起小时候,在云梦山和师兄和学艺玩耍时的点点滴滴。讲他偷偷作弄师兄们,令师兄们哭笑不得;讲他打碎了师父喜爱的玩物嫁祸给山中的顽猴;讲他拉着师兄们到山里猎了山物来炙烤了吃……

众将见此情景相互对视一眼,连忙忍着心头对梅松庭的畏惧,纷纷站起身来施礼劝解:“请大王息怒!徐将军也是为了尽快驱逐姜国敌寇才谏言献策,虽然有冒犯大王之处,却是一片忠心。请大王看在徐将军这两年跟着大王出生入死的份上原谅他吧!”

梅松庭候着秋慕霜离去,方命冷宜找了封杰来说话,“查探凌郎君的细作可有消息?”

梅松庭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什么君子不君子的,我只求问心无愧就罢了。可是……唉!今后只怕再也不能做到问心无愧了!”

正说话间,徐元秀进来回禀:“大王!撤兵之事已经安排好了,请大王先行启程!”

不多时,寝帐搭好,徐元秀请秋慕霜先去歇息,“凌郎君为了寻找大王,已经两天一夜未曾歇息,请先歇息歇息。有什么事,元秀再来请凌郎君。”

“平王的英明天下皆知,能辅佐平王是晞卿的荣幸。还请平王莫要嫌弃晞卿才疏学浅,在平王身边容晞卿一席之地!”秋慕霜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底不由自主地涌上一丝悲凉。自己原本是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和他同心并胆建立一份功业的。却因为无心的失手,不得不用另一个身份走到他身边。

冷宜连忙回答:“看过。似是有复的迹象。大王一直捂着伤处,看样子很是疼痛。”

但是,他仍然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一面和杨渊周旋,一面令身后的掌旗用火把指挥三军防御。他知道,一旦自己不敌,身后的三军将士失去主帅必然大乱,到那时这几千人马将要全军覆没。

徐元秀听秋慕霜如此说,讨喜的娃娃脸顿时青白交加,脸颊上的笑靥再也挤不出笑容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大王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坑了元秀!”

武文斌、张剑锋等四为将军连忙领命,转身走出帅张各自去做准备。

梅松庭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早闻杨渊手中有一口宝刀,果然不虚。看来我遇到劲敌了。”

春瑟、夏笙这才知道,秋慕霜和梅松庭之间还有这样一段芥蒂,不仅为她深深担忧起来。看着婢女目光中的担忧,秋慕霜心头微暖,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和亲瑨国不过是家国之计,又不是出于私情。他如何,我如何都没有关系。只要钟国尽快得到瑨国的帮助脱离难关便好。”

“大王!——落雁公主的车驾快到十里长亭了。大王要不要——”雪季子吞吞吐吐地,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看去,思量着梅松庭万一火要不要赶紧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