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海薇尴尬地苦笑,“对不起伯父,我……”她话未说完,看到邵识钧的目光,连忙改口:“爸,我本来快墨完了,但是……”

“我听说,你不怎么喜欢水。”

“是……谁?”

“你听我说下去。她醒来之后,我们只有短短两个小时的相处时间。如果可能,我真的一秒钟也不愿意离开她身边。你知道生在她身上的事么?她的那些不得已,还有她的那些桎梏和枷锁。我当然不能奢望你理解她,毕竟你……算了,我不提这个。我只想告诉你,那足足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她都跟我说了什么。她一直在不断地含着‘苏印,苏印,苏印’……我恨极了,我几乎要崩溃了。所以小葛打电话来说找我的时候,我就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我需要呼吸些新鲜的空气,而不是面对着她那张依然美丽而惨白的脸,听着她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可是当我走出医院和小葛见面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却不断涌现着她的神情。我突然意识到……那似乎并非是深情难忘的呼唤,而是一种……一种说不定出的感觉,很像是……恐惧。当我折返回去的时候,枪声响了。我不应该出去!我这辈子做了那么多错事,这件显然是最混蛋的一件!她本来有生的希望,却被我掐断了!”

“我可以让我的保镖带我去啊。”

“突破?她每天不都在突破么?昨儿弹钢琴弹了六个小时,听得我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今儿准备弹八小时?我说你弹就弹吧?你弹整个儿的曲子也行啊,竟然都是些零零碎碎反反复复的东西,你真是……”

“我知道你不会赞成我的做法。”苏印忽然阴沉地开口,“但我同样也不会后悔这么做。很久以前,你把她当朋友,可她给了你什么?足以毁掉你全部人生的病毒。一想到这里……我的牙都要咬碎了。而正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居然在我身边一年有余。我怎么可能让她再一次逃过去?”

邵识钧面无波澜,“你说的这种技术我不太掌握。”

邵识钧稳稳地开着车,不时会遭到不怎么老实的酒醉小妻子的袭击。她睡睡醒醒,要是想起了内勤处的女警来,就会捶打着他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不管他怎么回答,天马流星拳都是躲不过的。

“你记得就好。我没有别的要说的了。”乔知秋起身便走,脚下带风。临出门前她一转身,说:“告诉识钧,晚上六点畅海楼三楼天香厅。”

卫康的脸黑了一大半,“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合着你大老远来省城就是为了揶揄一下我这个狈的啊?这些话你完全可以打电话说啊。”

她怔了一下,随即吐了吐舌头:“那要看我愿不愿意啦。”

“我要去哪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无家可归的……”她抿抿唇,趁他张嘴的时候把粥喂了进去。

“我不喜欢后勤处的那个女孩。”他忽然开了口。

她瞪大了眸子,呼吸急促起来,拼命摇着头:“我听不懂你的话。什么越南?什么哥哥?我……我没有哥哥。”

沉默啃噬着周遭的空气,直到邵识钧再一次问:“那个人,有没有为了保护他最爱的女人做过什么?哪怕一丝努力?”

邹涟怔了怔,忽然笑了:“其实我知道的,她没有那么容易死。我再怎么不愿意承认,我却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个很……特别的人。邵识钧,我真的很累了。就这么一个人孤独地爱着你,没有任何回应,很累。我多么想跟阿姨说,我没有放弃,我愿意继续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却说不出口了。可是我想知道,她不是……童童姐的替代品么?你可以摸着自己的心窝子对自己说,她不是么?”

卫康张大了嘴,严肃了起来:“你先别激动。我没有要操纵……”

她没说话,双眼缓缓睁开,望着天花板。

他直视着一贯强势的母亲,毫无畏惧:“妈,这些年来我始终敬重您。但她是我妻子,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见杨医生进展的并不顺利,邵识钧倒也不着急的样子,他问了一声“介不介意”并得到了两位乘客的默许之后点燃了一根烟。飘渺的白雾从口中吐出的同时,他幽幽地说:“巩碧雪,你在认识魏芒之前,曾经在x市的一家医疗机构工作过吧?”

“说老实话,杨医生,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杨楚寒阖上病房门,找到在楼梯间抽烟的邵识钧。她被烟味呛的咳嗽不止,“咳咳……这里是医院,你可以不抽烟么?今天下午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身体没什么大毛病,虽然血液检查显示她曾经没注射过一些药物,这些药物目前对她身体的伤害很微小,只是……”

“真的……没事?”她回答的样子已经给了他否定的答案。但他还是急于要再确认一下。

“当然。不然你赞助的高昂研究经费岂不是要打水漂?很久没见过你这种对于医学事业如此支持的生意人了。相信我,我对这项治疗有起码九成的把握。我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我自己失望的。这可是我多年来的梦想。我还一直想感谢你能让我有机会完成我的梦想呢。”巩碧雪莞尔一笑,那和煦的笑容与手中冰冷的针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她的研究领域里,她始终是个孤独的行者。从小就因智商的优越而连续跳级的她,不到十六岁就拿到了美国一所著名医学院脑科学研究院的录取通知书。她的研究方向是神经生物学,但她却鲜少出现在课堂上,她有属于自己的、带有点神秘色彩的爱好——催眠。

邵识钧再一次穿过后厨,掌勺的胖厨师正因为二欢的怒骂而哼了一声。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个人真的是你么?”穆鱼移动着鼠标,点开了一个视频文件。

“你还是都自己留着吧……”盛海薇推了推,却都被穆鱼推了回来。她忽然想到什么,好奇地问:“你和小东?”

她点点头,笑容灿烂而明媚,“怎么会不喜欢?真的好漂亮。这个一定很贵吧?”她坐在琴凳上,双手端放在琴键上,深吸一口气,突然细眉纠结起来,笑容却不见了。她回头望着丈夫,“可是……我的琴弹得一点也不好。买这么华丽的钢琴是不是太浪费了?”

扶婷婷在客厅的沙上坐下,她帮忙倒来一杯水。婷婷热情地说:“我和妈妈一块儿住,她应该是去买菜了,一会儿回来就能帮我们做饭了。今天能遇见你真的太开心了,妈妈要是知道你救了我一定会做很多好吃的的。你过来坐呀,我们再多聊些以前的事。”她张开双臂,脸上的微笑灿若星辰。

穆鱼凝重地说:“小东出事了,让我去。”她顿了顿,语气中满是恳求地说:“小东在悦乐敦赌钱,被扣住了,要人去赎他。他说是为了挽回我才想去做最后一搏的。他想赚一笔钱买我最喜欢的那枚价值不菲的Tiffany戒指。这事是因我而起的,我得去。”说完,她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站在浴室里,汩汩的热水从笼头里涌出。手里拿着那包所谓神奇的远古浴盐,她犹豫着。想来想去,她还是一股脑的将那包结晶体倒进了浴盆里。反正穆鱼说这东西可以放松心情,正好邵识钧看上去好像很有压力的样子,用用应该也没有坏处吧?

“我家里有事,恐怕不行。”

本来就尴尬的她脸上又是一阵潮红。如果现在让她给自己取个小名,她一定会叫自己小红。如果这时候床上裂开一道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昏过去什么的,她是没记起来,但他昨晚几番攻城略地时的热情如火和他在她耳边重复的那些话,她是一点也没忘。他说:“小薇,是我,你能感觉到我么?小薇,不要想起来那些不好的事情,只要记得我,记得我,就够了。”

那天晚上,吃了红烧鱼大餐之后,盛海薇跑去追看八点档连续剧。邵识钧并没有出现在沙上和以往一样揽着她的肩膀一起看,而是在书房里看最新获取的一些线索资料。那是卫康送来的关于苏印动向的最新调查报告以及那个秘密组织的信息。

“让我说吧。我真心希望她好起来,就像我每天祈祷静云能醒过来一样。到时候我会向静云问个清楚,到底是不是她害了盛海薇。如果是,我会替静云赎罪!”

她彻底困惑了,眨着水灵灵的眼眸问:“意味着……你很大,所以映在我眼睛里很大?”

“你在犹豫什么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沈杭愈充满期待地望着盛海薇,心里却已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呢?到底要不要……下手呢?可是,摆在眼前的实在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她是个机会主义者,她更是生存主义者。她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努力争取而得不到的东西。而这努力包括各种范畴。如果非常时期一定要采取非常手段的话,那她在所不惜。想到这里,她深深呼吸,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她面露真诚地朝盛海薇伸出了手,那笑容仿佛被太阳光镶上了金边,“来吧,我们一起开船回去。你什么都不用怕,因为有我呢。我们是闺蜜,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怎么会骗你呢?”

苏印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对方,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他紧抿着唇说:“你们这些警察总喜欢用这种无聊的手段么?这招对付审讯室里的那些人有用,对付我这种你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抓走的人就省省吧。顾静云给薇儿注射毒药?你开什么玩笑?她和薇儿……无冤无仇。”

朱鹮咧嘴笑着:“我还记得上你的滋味,真是**啊。贺所这老家伙还真是把你当亲生女儿了,对你保护的可真好。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你都二十四了吧?居然还是个雏,哈哈哈哈……”

“我别无选择。我相信她也别无选择。我更相信,她想活。”

盛海薇彻底醒来时,现自己身处宽敞明亮的厅室里,有个人牢牢地把她抱在怀里。那个人不是她梦里的邵识钧,而是苏印。此刻的苏印正与站在对面的一个银男子谈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