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女子停下脚步,却仍是未曾看他,只遽然抬道:“臣妾与湘常在甚为投缘,原有结拜之意。今后我这妹妹还烦劳诸位优待,必不要太过苛责。”她终于肯面朝圣上,眸中却是死水一般的沉冷,“臣妾定不胜感激。”

“湘常在就不必推脱了,”皇后轻笑,口气却是不留回转余地,“本宫从未听到裕臣王爷佳音,你何不在此一试。即便吹的不好,也没有人笑你。”

“皇上。”七王爷举杯,脸上笑得一团喜庆,直不见了眉眼,“听闻今年诸事顺利,望来年也是个太平年。”

听青鸾这样随意问了一句,苏鄂便走向前几步查看。回来时脸色却不太好,只压低了声音道:“是绘云,小主该记得吧。”

“苏鄂,你且去派人打探一下,方才这一个来时辰,有无人去见过皇上。”

苏鄂来之前不是没有担心过会不会跟错了主,毕竟当下人的十有要一生耗在宫中。旦瞧如今的青鸾,不过是常在便似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在挣扎,也许如牢笼一般的后宫本就不适合她这等随性而为的女子吧。

“小主之前所说的那个人难道是……”

就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皇上的旨意忽然在一个午后而至。既没对那日的事有半点指责,亦未降罪于青鸾。这一纸诏书,竟是表彰青鸾品德贤淑,忠厚待人,嘉封常在,赐湘以表德行。这一封诏书远比降罪来的令人震惊。半日之间后宫上下无不因此事议论纷纷。若说之前青鸾是以姿色取悦龙心,那么此番晋为常在,不可谓不是正如圣眼。常在之封虽算不上高,却也足以令各宫娘娘们为之动容。而坐等好戏的兰贵人听闻此事,竟生生气出了一身病来。

面对兰贵人突然的大转变她并不感到讶异,而面前的侍女们此时皆已齐刷刷地跪成一片,身后似是有沉冷的嗓音缓缓响起,夹杂着怒意的口吻逼问道:“鸾答应,你这可是以下犯上么。”

“今早的事我也听说了,是兰贵人给你气受了。”

今日之后,再不会有一个女子对他如此眷恋,再不会有一个女子肯抛弃全天下只为他一人。守着这三宫六院又能如何,空有万千红颜笑靥如花,却都抵不上一个不畏君臣之礼,敢直言非皇后不做的瑾安言。

男子终于明白,于面前这等恶魔多说无益。他狠狠甩了袖子,大步向殿外走去,有侍卫企图拦截,却被一剑致命。他整个人早已暴怒地失去了理智,只一心想赶到阿瑾身边,眼见被杀的侍卫越来越多,太后终于沉不下气,大喝道:

“儿子宁愿受罚,但此时此刻,还请母后务必以大局为重。”

白衣女子回身的一瞬间,他似突然惊醒一般尽全力从身后抱住她,听到女子一声低吟后又慌忙减小了力道。裕灏将下颚抵在她肩膀上,像从前一样亲昵地蹭着她耳边,喃喃道:“阿瑾,朕好想你。”

“这里并无佞臣,”瑾皇妃眉染怒意,冷冷斥道“即便真有,也轮不到康王忧心。”

“瑾姐姐定是误会了,这文章本是臣妾读汉史时对外戚干政不甚明白,故而太后娘娘才请学士撰写此文提点臣妾。”邢嫣言笑晏晏,正迎上白衣女子那清冷的目光,直觉一道寒光逼向自己,一时间竟如同置身人间之外。

“朕真是高估了自己,忍,是该忍。任他边戍猖獗,占我土地,掠我民众!连朕的亲叔侄们都在此时割据一方,诱逼朝廷,朕是不是该再对他们礼让三分!”

那太医先是凝神把脉,似是察觉了什么,脸色变了几变。复又往上掐了两寸手腕处,待确认后,一个步子跨到殿中央,高声道:“恭贺太后,瑾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鄂妃见她依旧没有亲近之意,自讨了个没趣,正暗自懊恼之时,已走出位身着桃色宫装的宫女,请各位妃嫔进殿拜见太后。

“朕是说,只有你才不会阻拦朕,不会对朕絮絮叨叨地说什么留心龙体安危的话。”

“母后息怒。”少年起身将她扶到石座上,面上却并不十分恼怒。

“朕倒是不知你与她还颇有交情。”

窗外月光绵柔,漫天铺开淡薄的银光。女子并不答话,只是给了水巧一个前去的手势,自己坐在木凳上扫视着众人。她那乌玉般的眸子瞥过苏鄂,苏鄂只觉得一阵清凉掠过。而青鸾顾盼之间皆是绝世之姿,脸上神采奕奕,哪像有什么欠安的样子。

死士依旧听着,神态平静得宛若初冬之雪,手中的剑映着他刚毅的轮廓流出银白的光。他或许不知如何宽慰这个同自己走过许多年的主人,却能真切地感受他的痛楚。这些年来他所能做的便是倾听,尽全力为这个少年背起更多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