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不再言语,掀了盖,舀出一勺清粥,细细吹散了热气放在天子嘴前。

她必须守在这里,既然叛军是以清帝侧的名义,那么腹中怀有这龙裔的她在这里一时,叛军便不敢轻举妄动。

“臣妾从不敢妄想一人独霸后宫,臣妾分得清谁是东宫之主。”她微微垂眼,眉间却赫然一抹戾气,“亦分得清,谁才是这天下之主。”

“何人叹息。”天子终于抬了头,眼中一抹阴戾直逼众臣。他虽实权架空,却有一股凛然的帝王之派,让人不敢小觑。

“好,那哀家也提点提点你,好让你记住谁是这宫中正主!”

人道宫中无真情,君王无常宠。她便定要许下真情,不求常宠,只求一心。

她见男子收了剑,便轻声击掌,站在树影中却并不上前。

“你就当着吾儿的面,再把适才递上来的信函一字一字念出来!”

是了,就是这神态!那一瞬仿佛有重锤砸在心口,君王眼中迅黯淡下去。这般决绝,这般坚毅,一频一眸都像极了她。怪不得初见时他便会悸动,原是这女子身上有太多她的影子。

寻香见小主回来,屈身一拜,顺势扯了扯正燃着宫灯的归鹿,看她二人感情应是极好。青鸾免了她们的礼,径直坐到床边无所顾虑地舒展腰肢,却突然被什么硌到似的“啊呀”一声叫了出来,翻开被褥一看,满是桂圆红枣,映着透白的光,可人得很。

承影是自创始之初便跟随着他的少年,虽不苟言笑,却是一心为主。直到昔日的顽劣之童已执掌四海,天下臣服,他却依旧改不了殿下的称呼。沧海桑田,又仿佛一切如初。

然而这种闲言碎语正是她二人求之不得的,否则周旋在后宫中,又要防着皇后的猜疑,实在颇为劳累。

“娘娘心中清楚,嫔妾是如何被封为答应的。”过多拖延毫无意义,青鸾深知宸妃性子,索性单刀直入,免得她生出不耐烦来。“这全有赖于皇后娘娘垂怜。”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连鄙薄的意味都昭然若揭,显然是宸妃特意教人来奚落自己的。青鸾却不恼,不温不火道:“还请通告宸妃娘娘一声,就说我此番前来确有要事。”说话间已随手拆下一支玛瑙钗子,别在了对方乌浓密处。那宫人这才稍稍收敛了一股子戾气,拂袖而去,一转身便将大门关得严实。

“小主和苏鄂姐姐……”水巧没看出这出双簧戏,还以为二人生了间隙。却见

水巧虽然心疼她目前的身体,但礼节毕竟是雷打不动的,若疏远了皇后,她人必定认为她是恃宠而骄,今后免不了苦吃。这点轻重她毕竟还是拿捏得准的,便催人拿了妆奁,一面摇醒了青鸾。

“苏鄂……”这才极艰难地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青鸾抬起脸庞,只见一行清泪无声滚落。“我不爱皇上,却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当真如此么。

青鸾忽然对皇后有了几分同情,爱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到,这种感觉大概是深入骨髓的痛楚吧。这宫中有太多的不愿,即使天子也不能随心所意,只不过谁挨过去了,便是柳暗花明。

她怎么忍心因为自己而给他招致不幸。

“你也不必多想,他近日太忙,无法亲自来见你。”看出了面前女子的不安,皇妃看似不经意地解释,心里却忽然明白了裕臣的用意。那样刻意地隐瞒自己身份,是怕伤了她吧。

“娘娘莫非不打算给本王这个面子?”贤妃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心急。话锋一转,陡然显出了敌意。

“嘘。”男子将带有玉龙板指的食指竖在嘴前,轻声道,“你听。”

难道皇后……

正踌躇着叫人通报,看到怡霜便赶忙叫住。那女子见是青鸾,疲惫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笑容。“青鸾姑娘若是为娘娘而来径直进去就好,娘娘这会儿正在梳妆,我还得将水调到正好的温度。”

“不如……本宫去找太后商量商量对策,兴许太后帮得上本宫?”

桂嬷嬷猝然抬头,眸光沉沉:“娘娘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好皇后的本分,体恤嫔妃,为皇上分担忧虑。您贵为一国之母尚且要担惊受怕,她宸妃等人又岂能安枕”见皇后并未开口,老妪眼神见无奈之色渐浓,“此时您非但不能心生妒忌,反而要善待贤嫔。如此,即便真出了什么岔子也一律与您无关,而在皇上和太后眼中,您无疑是个贤后。”

那是继御花园后青鸾第三次见到天子,依旧俊冷的眉眼,行走之时会带起风尘。他的眉宇间有种永远也散不去的忧郁,甚至身为一国之君,富有四海,却极少见到他欢畅的笑。

听完沁儿解释,皇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倒是贤嫔赞起她的心灵手巧。绯衣女子见二位主子均是一片赞赏,便继续道:“奴婢愿为青鸾姑娘也制作一双同样的玲珑鞋用以锦上添花。”

不多时竟听到门外有灵动的歌声,像是女子柔和的嗓音。音符自然地流动出来,仿若微风清扫湖面,那别样的雅致听得青鸾心里一顿——可不正是手上的谱子。那莺啼般细细哼唱出的曲调更为天乐添了一丝彩,青鸾急急地推开门,果然见庭院对面的梅树丛见有个姗姗起舞的绰约身形。

“青鸾是皇后钦点的花蕊之人,怎是你能共舞的。”不待青鸾开口,苏鄂冷冷斜她一眼,其厌恶之意更浓重了几分,“你的那些小心思还是收敛起为好。”

“打开看看。”

琴师笑着接过竹笛,神情却贯注了起来。不一会便从嘴边扬起悠远的曲调,飘渺虚无,却又偏偏空灵如水。那也不知为何,星星格外多格外亮,似是要抹去月的光辉一般。青鸾托着腮半眯起双眼,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闲暇。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