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言说这不行:“上夜的事儿是常大总管在管,奴婢要这么给老祖宗说了,那不是欺君之罪么?”

这殷勤献的,有点子过了。

常满寿忙叩头谢恩,连滚带爬的滚了出去。

蘅言无语望天。丫丫呸的!以为她乐意在皇帝跟前儿呀,这司寝的苦差事儿,谁乐意干谁干,她倒是宁愿呆在掖庭局里面,也不乐意到皇帝跟前儿,这种——随时都能擦枪走火被吃豆腐的差事儿,怎么就那么多人眼红呢?

垂着的一只手,蓦然擒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避无可避,四目相对时,一个人眼中空明澄澈的只剩下恐惧,一个人眼中是焚尽一切犹不能消除的毁灭之恨。

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永巷里的甩鞭声已经响过,各宫马上就要下钥了。常满寿琢磨着,今儿个言姑娘身子不大好,万岁爷也准了不让她上夜,那万岁爷要是还歇在体顺堂,不就没人整理床铺了么?这么以来,体顺堂是歇不成了。万岁爷又没翻牌子,难不成——今晚打算在稍间里过夜?

“呵——”秦姮妩连连冷笑,指着蘅言大骂:“感谢我?秦蘅言,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会不了解?要真是想帮我,你还会在让我知道万岁爷从未爱过我的情况下,留下龙种?你这是在帮我,当真不是在害我?”

瞧瞧,这表情多生动呀,楚楚动人,惹人怜惜。皇帝白了她一眼,将她的袖子拉了下去,拿眼神示意她:“平趴着。”

皇后扶着玉滟的手站稳,将心里头那股子腾升起来的恐惧强压了下去,脸上的笑意仍旧是端庄贤淑,不漏一丝裂缝:“常谙达辛苦了,替本宫向万岁爷谢恩。”

皇帝端在手里的粉彩描金海晏河清瓷碗“啪”的一声响,落在了地上。

皇帝正打盹儿呢!听常满寿这么一说,马上坐得倍儿直,黝黑的眼眸里冰渣子一样的光芒四下里流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杀伐的气劲儿!

她从前瞧野史,上面儿说明清时候,皇帝召宫妃侍寝,都是赤条条的裹着明黄绫被子,由驮妃太监背到皇帝寝宫的,侍寝的妃子从皇帝脚头儿钻进被子里去,慢慢的爬出来。皇帝发泄完性\欲,再由驮妃太监背走。而这邺朝,倒还有两分人性,侍寝的宫妃自己走来就好,先在东围房那儿沐浴更衣,再到体顺堂伺候万岁爷,然后能在东围房歇一晚上。

蘅言郑重的点点头,朝常满寿墩身行了安礼,这才进了无倦斋。

皇帝盯着她瞧着半晌,见这姑娘纹丝不动,就像是一座雕像,真假!

能有什么打算,好点继续回掖庭局当值,烂点被撵出宫去,被人戳脊梁骨呗。难不成还找万岁爷让他赔礼道歉,给自己正名不成?

主仆坐定,有丫鬟端了一盏君山银针茶上来,皇帝不动声色的瞪了一眼正神游天外的蘅言,蘅言忙狗腿子般的跑到他跟前侍茶,双手捧着高过头顶,恭敬的说道:“主子爷请用茶。”

太医院已经是在内廷最南,沿着这条道往前走,过了重楼门,就出了内廷,就该到皇城,那就是御林军所管辖的地儿了。她不由自主的向那边走去,抬头望着高高的城楼,想着自己个要是像那海东青一般,飞过这城楼,飞出宫城,飞向自由自在的天空……

素满又狠狠剜了萧朝歌一眼,弹了弹指甲:“候着吧,一会子老祖宗会点你名要茶的。”

太皇太后无奈笑道:“你个泼猴,哀家刚想夸你两句颇有女中诸葛之范呢,你就非得惹哀家发笑,你呀你呀……”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指着蘅言的额头,笑骂道:“你们主子爷夸你是心比比干多一窍,哀家倒觉得你这分明是孙猴子转世,专门来哀家身边闹腾呢。”

这是老太太给他面子呢,他是帝王,面子比谁都重要,老太太懂得照顾他的面子,他也不客套,说道:“孙儿想跟老太太讨个人。”

太皇太后有点不大乐意:“你如今是皇帝了,哀家也不好再管你什么,但你还是得管好自己的身子骨,累垮了身子可不成。哀家听说你最近总是批阅奏折过了子时?那可不成,你皇考当年就是玩命似的熬夜,最后可不是累垮了身子骨么!要不是你当年争气,咬着牙将东都攻下,哪有如今的富贵荣华?”

这话说的虽平淡,但皇后已经脸红了起来,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一样,羞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知道她唯一的心愿就是睡梦中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而不是在这架空的朝代苟且活着。

她是这般至情至性,皇帝又如何能拒绝?皇帝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虚扶

了她一下:“地上凉,起来吧。朝歌,你又何须如此?”

蘅言琢磨着这话好像哪儿不对的样子。将才她拿萧氏列祖列宗发誓,这会儿又说自己甘愿舍了“萧”这个曾经无比荣耀尊贵的姓氏,这究竟是自相矛盾还是故意为之?这女的可真是聪明,她都舍了“萧”这个姓氏了,到时候她要真的做了行刺皇帝的事儿,那就算真有神佛之类的,报应应验了,也不会应验到萧氏先祖身上啊。

蘅言“哼”了一声,别扭的转过头去,实在不耐烦去瞧皇帝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皇帝却是又开了口:“老祖宗,就心疼心疼孙儿吧。”

太皇太后想着,你瞧瞧这姑娘,对皇帝可真是一千个一万个真心,若不是爱到心里面儿了,哪儿会将自己个的姓氏都舍了?也罢,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何苦再给儿孙添堵,只是苦了兰轩了。

“罢了,哀家若是一味揽着,就显得哀家不讲理了。不过哀家还是有点子不大放心,你现在哀家身边儿几天,待过了上元节,再去建章宫里面儿。”

这话儿么,谈到这儿差不多就结束了。

皇帝借口前朝还有些事儿,就先走了。蘅言陪着姮妩出了殿,两姐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想到那萧朝歌还耍心眼子。”

蘅言“咦”了一声:“姐姐也看出来了?”

“以先祖为誓,再舍了姓氏,这种小把戏也敢在万岁爷跟前儿玩。”

“可万岁爷不是挺感动的么?”

“也对哦,”姮妩点了点头:“估计是咱姐妹俩向来看世间人都是坏人,将人往坏了了地方想的缘故吧。罢了,随她折腾吧,我到主子娘娘那儿去一趟,没的让有心人抢了先,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

这事儿是初五那天发生的,这不,才刚到上元节,萧朝歌就乐颠颠的到建章宫来上值了。得了皇帝的准话儿,常满寿将她安置到了司衾和上夜的值上。

司衾归司寝管,上夜归大总管管,不过后来又交给了司寝管,这一来么,等于萧朝歌归蘅言管了。

这不,才交代了上值的事儿,萧朝歌就巴巴的跑来问蘅言自己该住哪了。

蘅言琢磨了会子,说道:“巧了,上夜忒苦巴了点儿,要是让你歇在西围房,就有点子远,万岁爷也心疼不是,这样吧,我搬到那儿住去,你就住在稍间里吧。”

稍间好,离皇帝近!

皇帝打前朝回来,听了常满寿的转述,倒也没说什么,就是不知道哪儿又不对了,几个来回事儿的大臣,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的一顿好骂。

就连那素有大邺朝第一大才子之称的大学士纪尧风,也被皇帝驳得哑口无言。

到了晚上歇着的时候,本来司衾整理了床铺后,就该司寝伺候着更衣睡觉了。哪儿知蘅言反应慢了半拍儿,尽忠职守的司衾姑姑就连带着更衣的事儿也一并揽下了。蘅言被挤兑的没事儿干,站在一旁数手指头玩儿。

这司衾可真是够尽职的,瞧瞧人家脱衣服,轻轻的喘着,紧紧的贴着,一双柔荑自腰间蟠龙玉带上,一直摸索到腰侧金扣子上。

蘅言低下了头,可真是有伤风化。她从前怎么不知道,脱个衣服都能脱得如此有情调?看来**这事儿,可这是大有讲究的!

中衣将龙袍脱下了,只剩了里衣。里衣向来是不脱的,不过估摸着这司衾姑姑不大清楚这个道理,又伸手准备脱里衣。

斜剌里,皇帝伸出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手腕,冷声说了句:“滚出去。”

蘅言想着,这么快就等不及要做事儿了?忙不迭的屈膝跪安,却听见皇帝低吼了一声:“朕让你出去了么?”

蘅言“啊”了一声,茫然抬头,见萧朝歌两眼噙着泪跑了出去。

皇帝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帮朕更衣。”

蘅言又“啊”了一声:“万岁爷平时不是不让脱里衣么?”

皇帝说你管得真宽:“朕今儿个高兴。”

蘅言红着脸去脱里衣,男子挺拔健壮的身体赤\\裸裸的展现在她眼前,甚至,在往下瞧去,九千岁正昂首挺胸的向她打招呼。可真是遭罪,蘅言一张脸红的实在是厉害。

皇帝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她想挣扎,却听见耳语一般的声音:“别动,别说话,让朕抱抱你。”

第24章朝歌在线阅读shu32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