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素来豪放,习惯性双臂一掷,就要将常蕙心抛在锦缎上。但却旋即想到,她不是一件衣裳,一块配饰,她是他此生唯一真爱的女人。谢致收紧双臂,缓缓蹲下来,将常蕙心轻轻放在锦缎上。

“王爷还未醒了。”守卫答道,心想:陛下您可真是来早了,咱们汉王经常睡到日上三竿。

一句话,说给周围的暗卫、宫人、内侍们听,同时也说给苏妍妍听。

皇帝捂着伤站直,道:“宣御医。”先给自己治伤。皇帝又道:“将殿内清理干净。”

常蕙心嗤笑了一声。她突然觉得,去年春天,客栈的轩窗,窗子后面像白云一样安静用功的青年……这些景物,统统离她好远了。

曾微和怀着孕,行动不便,近在咫尺却抓不到容桐,她气得跳脚,气喘吁吁冲常蕙心道:“你敢护他!”曾微和脾气来了不管不顾了,直接就问:“常蕙心,是不是你唆使这臭书生卖我的?”

周峦高兴得咧开嘴来笑,待谢致的弓箭手们全部射完,周峦便大喊道:“殿下稍作休息,余下来的事交给卑职。”周家军可不弄什么射箭营,都是实打实的,砍到狄人旄头,不多时,战场上皆是狄尸狄肠,鲜血遍地,仿佛转眼间冬尽春来,红艳艳的鲜花盛开在雪地。

谢济完完全全迷惑了,不满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容桐脑子里还未作出判断,双手却本能地一颤,把碗摔了。他僵硬地站在门外,身若石雕,父亲好像听出碗砸了,还在屋内抱怨了一些话……容桐耳中嗡嗡的,听不清楚。

谢致便道出心中所想,他现在手上有兵,周峦也有兵,联合起来,反攻回来。

两拨属下都离开后,皇帝这才上朝,不用说,朝上炸开了锅,有议论北关战事的,有参苏钟造反的,当然还有请战的……皇帝全压了下来。

容父怯道:“谢夫人,不是我害你的。”

来人正是皇帝谢景,他让人去查查今夜宫中出了什么事,结果查出太子今晚在东宫又哭又恼,接着还闹进中宫。皇帝当即就赶来了,正好将皇后最后那句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常蕙心赶回许国夫人府,老大夫还在屋内。他已经给曾微和看过了,施了针,服了药丸,胎儿和大人俱保,老大夫又给曾微和开了方子,嘱咐她照着单子抓药,连服七天。常蕙心谢过老大夫,提议要送他回去。

谢济一听到“曾微和”三个字,那关于苏虞溪的诸多疑问,瞬间全都抛至脑后。他抓着常蕙心的手,口中呜呜乱喊。常蕙心松开捂住谢济嘴巴的手,嘱咐道:“轻声说话。”

皇后和苏铮有私情,皇帝本来是不大信的。但今日皇后这莫名一个讥笑,再加上她还刚刚同苏铮见了面。怎么了,旧情人要上战场,她舍不得离别了么……

皇后并不急着接口,先在心中将苏铮的话分析一番——苏铮说得有理,倒不像是唬弄她。

“你听我从头到尾跟你说。”容桐猛灌了一大口水:“今日朝上,大家都推举二位苏将军重新出仕领兵,汉王殿下突然走了进来,主动请缨。”

谢致掀袍坐地,反问曾微和:“席地而坐你不会么?”

靠近河畔,谢致在河灯壁上龙飞凤舞写了九个字的草书:愿吾爱,常鸦鬓,永娇颜。

容桐出声道:“娘子。”

容桐侧身躺在常蕙心旁边,听她问,便向她脸上投去目光。这一投目光投歪了,瞟见薄毯下常蕙心曲线隐现的身姿……这是一具女人的身姿,还有成熟女子的气息,迎面扑来。

常蕙心便催促道:“春荣,你去外头守着,我要脱衣服了。”

宫人的眼泪突然簌簌落下来。

熊公公如实禀报:蔡修仪殿外独自纳凉,遇着鬼怪,被鬼怪推下台阶。

熊公公闻言,连忙吩咐手下内侍:“快、快去准备船只,池中采荷……陛下!”熊公公叫了出来。

“民女参见陛下。”突然冒出一句话,是常蕙心的声音!皇帝谢景吓了一跳,脑袋还未来得及偏转去瞧来者,右手已剧烈一抖,笔杆向前扫出去,撞到砚台,继而将砚台击出,清脆落地。

春荣跺脚道:“哎呀二老爷喝醉了,又乱闯进院子里来了!”

容桐揉着脑袋,眨眨眼睛,瞧见常蕙心坐在桌边,目光投向床上,正注视着容桐的动作。

常蕙心却是另一番心境,以为容桐已经觉她戴了人皮面具。常蕙心不由得心脏剧跳,惴惴紧张,不亚于她初探冥界时,瞧见奈何桥、黄泉水,凶鬼恶煞遍地时的心悸。

婚宴将散,陆续有宾客退场。容府门口宾客离开频繁,常蕙心混在当中,守卫们并没有注意到她。常蕙心踏出府外,猛吸了一口新鲜气息,心却仍鼓跳剧烈,刺激不已,不能平息。

容桐无力地摇头:“不知道,我一点也不知道。”容桐说完,才想起来,苏宰相曾向他提过联姻的事,当时他拒绝了。这么一想……他事先知情啊!

要是容桐没有别的心上人,倒也是一桩美事……唉!

容桐抬手,情不自禁搭上女子的右肩。他舌头还带着酒劲,吐字不清:“啊——”

常蕙心轻轻唤了一声:“微和。”

光熙二年,羊于舒自封伪帝,逼宫造反,忠臣义将们护着小皇帝和太后西幸雍州,谢景主持护驾,周仲晦垫后,负责拖住伪帝的追兵。

“对了,陛下,上次……你同臣妾提起的选秀之事,臣妾这边俱已备妥,只待陛下宣召端丽之姿入宫挑择。”

谢景在常家门前那一跪,是他二十年来做过的最冲动和疯狂的事情,却也无悔。

容桐诧异,皱眉道:“落第便是才学不如人,如何来的不公一说?”

皇帝急步上前扶起皇后:“梓潼日间随朕郊祀,已十分操劳,快快请起。”

谢致见常蕙心盯着他,不由笑道:“怕什么,现在只有我们俩,什么破规矩,统统都毁了!想什么吃饭怎么吃,饭桌上想讲多少话就怎么讲!”谢致将筷子插进碗内,搅动筷子,米饭也跟着搅动,溅出数粒,颇为不雅。他黯然道:“自从你……走后,皇兄事情忙,我和那新嫂子又不亲近,差不多十年没和亲人吃过饭啦!”

谢致眨眨眼睛,细长的睫毛震颤,“不,是周一川。”

良久,常蕙心催促道:“说说吧,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策马擦身而过,他认出她来。

常蕙心冷脸问道:“太子瞧着不似稚子,现今几岁?”

常蕙心不得不蹲下来安慰谢致。眼前却骤亮,似白光一闪,再一远眺,竟是整张无垠的穹空,彻底放白。

周峦听了,瘪瘪嘴,“这不是生祠么?”

常蕙心还未开口回答,就听见身后有男子不以为意笑了两声,问道:“这位坠车的兄台,也是上京赶考的么?”

“慧娘、慧娘。”

谢还颀一贬再贬,一年之内,直从正三品降至从七品,拱木生危,只能任由它人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