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身跌谷,埋入黑暗。

容桐和周峦,今年朝中两只冉升旭日。按理说,明明是周峦更炙手可热,可苏铮却坚信,将来定是容桐更有前途——周峦,太过意气用事,万千举子,冤的不只他一人,却独有他一人要强出头。树愈坚则风愈要折,像周峦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冒头,总有一天要被削掉脑袋。

“笨蛋,那些是星星!”

常蕙心起手倒了一杯水,一面喝一面听容桐讲。容桐满心欢喜地告诉她:“殿试之前,名次未卜,或入仕途,或白身还家。同场举子,大多要各奔东西。我和一川念患难数月,感情深厚,便在殿试之前,私结为异姓兄弟。”

“本来就是比赛,凭什么她比我小我就得让她?”曾微和大声说道,故意让大家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之后再比武,我也半分不会相让。”

碍于有宫女在场,皇后不便倒入皇帝怀中,她抬起手,搀着皇帝步入殿内。

常蕙心的一对眼角天生上挑,笑起来更是弯弯似月,谢景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移不开,禁不住就抬起手来,指尖沿着常蕙心眼睛的轮廓描摹,从眉心划至眼角。

“慧娘!”

“混账!”皇帝修养极佳,怒极也只骂了这么一句。皇帝再次翻脸,面露愠色:“‘遂志’就是呼鹰嗾犬,飙马纵酒?不尊礼法,不务世事,叛道离经,出格任诞!你知不知道,京中对你有多少非议?”

谁知常蕙心将谢致扣在她腕上的手拨开,“其实我和方才那几位老伯讲的一样,早上,我也没看清。”

将一切小人之心推到谢景身上,不提谢致自己“年纪越大,对权力就越渴望”。

常蕙心本能地后退三步,心上骤然缩紧。

常蕙心举杯,喝茶,也听书。

“不要乱,不要乱!”百姓太多,大片禁军不得不执着钢戟维持秩序。

那一夜,常蕙心和谢致都没有合眼,生生熬过此生最漫长的黑夜。常蕙心感觉腹部的疼痛稍缓了些,她猜,孩子应该是掉了。这么一猜,她心便绞着痛,猜不得。

常蕙心旋即暗中算起来,容桐二十四,比容桐小两岁,那便是二十二岁了!哈哈,他整好将她猜小了一轮!

“慧娘,慧娘!”容桐在车厢内紧抓着内壁栏杆喊:“车怎么突然跑这么快了,你慢点啊——”

谢景却眼神一黯,紧抿嘴唇。

以前常蕙心和谢景未成婚时结伴出行,谢景便是这么给她捏喉结,以便掩人耳目。

常蕙心将金子交给容桐。

常蕙心一避,盗贼就回过神来,不自控地了一声:“额嗯——”

女子将匕轻搁在盗贼肩头,不一言。少顷,女子闻到一股怪味,再定睛一看,竟是这盗贼失禁了。

“袁爱卿快起身!”皇帝却语气轻松:“朕今日宣你来,是想问问,春闱的事准备得如何?”

常蕙心心潮澎湃,比急促的马蹄更铿锵。恍觉身后跟着动地大军,她干脆撒了缰任白马向前狂奔,天地山河向后,皓月星辰在背。马跑得快了,冷风直往怀里灌,却不觉冷,浑身滚烫。

移花接木,取而代之,这事情实在是太刺激了!

正值初夏,夜空中放起冷电,树影成排,常蕙心骑马通过石桥,再左绕至偏道,就到了汉王府的侧门。她叩门三声,很快有人开门,将她放了进去。

常蕙心进入殿内时,谢致正在殿内饮酒,人已半醺,盘膝坐在地上,上身倾倾坠坠。常蕙心直言想要个苏虞溪的人皮面具,谢致仰头闭眼,思考了会,问道:“苏虞溪,那是谁?”

常蕙心告诉谢致,苏虞溪是苏铮的幺女,容桐今夜娶的娇妻。

谢致的身子向常蕙心这边倒过来,启唇便闻淡淡酒味:“你同容书生又重新联系上了?”

常蕙心扶住谢致:“没有联系他,是曾微和在容府出了点事,现在我们急需苏小姐的人皮。”

谢致当即唤来数名手下,低语吩咐。谢致再转过身来,告诉常蕙心:“稍等半个时辰,人皮面具就能模好。”谢致揉了揉惺忪醉眼:“究竟生了什么事,今日你不是去许国夫人府么,怎么和表姐一同跑到容书生那去了?”

常蕙心见谢致髻松散,白玉簪差点从青丝里掉出来,起手替他簪稳,“一点小事,但有点棘手。不过得了人皮面具,就好办多了。”

谢致担心,醉迷离抓住常蕙心的手,“那我等会同你一起去吧。你单独折返容府,我不放心。”

谢致倾着身子,脑袋正好垂在常蕙心下巴底下,她举起右手,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你醉成这个样子怎么去。再说了,容府婚宴,苏家的亲戚来了许多,你又是个面熟的,闲言碎语万一传出去,你不怕谢丽光怀疑你么?”

谢致身子骤僵,沉默不语。

苏虞溪虽是名门闺秀,却不安分,她喜动不喜静,喜床上坐了一会,便觉床上着了火,不愿挨着了。苏虞溪便唤随她陪嫁过来的奶妈周婆子:“婶婶,容公子几时过来呀?”

周婆子堆笑:“小姐,你怎么还称‘容公子’呢?该改口喊相公了!”

苏虞溪的贴身婢女春荣也笑道:“小姐莫着急,时候还早,新姑爷不会这么快过来。我刚刚跑到后院偷瞧,姑爷还在忙着宴客呢!”

周婆子道:“死婢子,你家小姐怎不着急么?”

周婆子这句话,苏虞溪没有听进去。她只听见春荣那句“刚刚跑到后院偷瞧,姑爷还在忙着宴客”,心想:一个家养的婢女都能去瞧容桐,她这个做主人的,为什么不能去瞧?自己的婚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一念起,犹如百虫挠心,十分痒痒,苏虞溪道:“春荣,你快同我换了衣服。我去后院看看容公子,你扮成我的模样,在这里坐半个时辰!”

春荣大骇,跪下来道万万不可,自古花烛夜,新娘要在洞房老实待着。苏虞溪哪肯听春荣的,她不甘心,强令春荣同自己换了衣衫,偷出洞房。

周婆子亦不放心,又劝不住,只好提议护送苏虞溪一段路程,免得路上被人瞧见,损害苏家名声。

苏虞溪嘟嘟嘴,不太情愿地应了:“好吧,那你随我去吧。”

哪知出门不久,走在苏虞溪身后的周婆子,突然起手点了苏虞溪的穴道。苏虞溪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瞪着眼睛问周婆子要做甚么。周婆子不答,以最快的度将苏虞溪挪到西院,放在第二间厢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