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他骤起谋害之心,她岂不死在上京路上,又枉死了一次?

常蕙心这才松了原本捂在容桐唇上的手,她问他:“你刚才想说什么?”

最后,常蕙心重新盖好玉棺棺盖,扫了扫上面的指印,彻底消除一切印迹。

她是有武功的人,而且功夫不弱。

袁侍郎近到距离御案六尺前,匍匐跪下,目不斜视紧盯地面道:“臣礼部侍郎袁涉之叩见陛下。”

虽然常蕙心和谢景的初次见面,生了小小的不愉快,但两人很快成为了日日在一起的好玩伴。

谢夫人照看谢致,常蕙心和谢景就一左一右伴在她左右。过会两人皆厌倦了,就互相使个眼色,一起溜出去,到街市上玩。

常蕙心自豪地向谢景炫耀:“怎么样,我们会稽的街市热闹吧?”

“哼,井底之蛙。”谢景鄙视常蕙心,他告诉她:“京城的街市才热闹呢,京城也比会稽大出好多倍,整个会稽城啊……也不过京城一个弄巷那么大!”谢景说着说着,见常蕙心目光中流露出向往羡慕之色,他便毫不犹豫抓住她的手:“没事,我以后一定带你去京城!”

常蕙心抬头仰望,见郑重又豪气的谢景,觉得他俊逸活力的面庞,光采胜过了他头顶的蓝天。

常蕙心跟谢景一起待久了,渐渐现谢景并不怎么读书。不是说十六、七岁的男子应该在书房里钻研古籍,多做功课吗?可是谢景却似乎更喜欢跟随常乐练武……

谢景特别聪明,常乐教导任何招数,只须一遍,谢景便记在心中,演练出来,神形皆备。有时候,谢景还能将招式融会贯通,自创出新的招式,连常乐看了也禁不住大赞:此子悟性远胜自己,再过十年,定是领兵做帅之才。

谢景却眼神一黯,紧抿嘴唇。

又一日,谢景陪常蕙心在后院荡秋千,被谢县令瞧见。县令当日可能是喝了点酒,一时不清醒,竟走过来痛斥谢景,说他小小年纪,又把心思花在讨巧女孩子身上。

“我——”谢景张开欲言,说了一个“我”字,却又把嘴巴闭起来。

谢县令的醉意还在往脑上涌,他瞥了常蕙心一眼,继而盯住谢景,沉声道:“景儿,随我进来。”

谢景垂头听命,跟在谢县令身后进书房了。

常蕙心不知道父子俩在书房内谈了些什么,只知道谢景出来后仿佛变了个人,开始用功读书。同时,他陪伴常蕙心玩耍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常蕙心无聊到独自逗弄才两三岁的谢致玩。

谢景虽与常蕙心相处时日渐少,但关系并未因此疏远,反倒在永凤二十七年,谢景冠字丽光后,主动向常家提亲,求娶刚刚及笄的常蕙心。

同谢县令交好仿若兄弟的常乐,居然犹豫了。常蕙心不解,便问父亲:谢常两家如此交好,她和谢景又这般相爱,父亲……究竟在犹豫什么?

常乐立在庭中,按剑长叹,他告诉常蕙心:她和谢景的家世不匹配。

“有什么不匹配的?”常蕙心完全不能理解:“是因为阿爹你只是个捕头,而丽光的阿爹却是县令么?可是常捕头和谢县令亲如兄弟,全城皆知啊……”

常蕙心对谢景从不隐瞒,亦将父亲的犹豫告诉了谢景。

谢景便登门拜访,一大早便在常捕头房门前跪起来。常蕙心心疼,扶谢景起来,他却不肯。

待常捕头无奈打开房门,谢景便毅然道:“常捕头,我家初来会稽之时,正逢巅峰跌落泥土,昔日亲近者皆避之不急,更有甚者,旧日兄弟挚友反过来踩压。唯有常捕头不做官场青白眼,不恶权贵,诚心诚意与家父结为至交。常捕头那时便不做门第论,这会……我与蕙娘又何来不匹配一说?再则,我和惠娘是真心相许,患难情真,我谢丽光此生惟愿娶常蕙心为妻,不离不弃。”

谢景说完一番肺腑之言,双手前伸额头贴地,对着常乐磕头拜道:“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岳父若是恼了小婿冲撞,不应这门婚事,那小婿只能更加冲撞,长跪不起,直到常捕头答应我和蕙娘结亲。”

常蕙心原是立在一旁静听,听到“我谢丽光此生惟愿娶常蕙心为妻,不离不弃”,早已泪眼阑珊。待到谢景说“小婿只能更加冲撞,长跪不起”,常蕙心脚下一软,支撑不住滑跪在谢景身旁。

长唤一声谢郎,惟愿陪伴在他身边,用一生感君深情。

……

坐在车厢中的常蕙心,抬起右手轻触眼角,竟有半干半湿的泪痕。

“慧娘、慧娘。”

容桐连续呼唤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常蕙心才现马车停止前行。她抬手掀帘,问道:“怎么了?”

帘子一掀,纷纷雪花吹进来,什么时候下雪了?

吹进车厢内的雪花迎面打在常蕙心脸上,却不觉冷,许是心更冷吧……常蕙心竟摊开掌心接雪,自言自语赞道:“片片好雪啊……”

“慧娘。”容桐再唤常蕙心一声。他早已下马,此刻走近前,同常蕙心商议道:“雪下起来了,前头路不好行,我想牵着马走。”

常蕙心望了下四周,地上薄薄一层雪,积了几厘冰,是有些滑,但并不是不能驾马的。

常蕙心一掀帘子,跃下车来,“我同你一起走。”常蕙心走过去,一把夺过容桐手中的缰绳,代他牵马。容桐心思被看破,惭愧后退,谁知后脑无眼,一脚踩深。

“哎呀!”容桐禁不住扶着腰喊了出来。喊完,他羞愧得愿寻一地缝钻入进去。

常蕙心却善解人意道:“初次骑马的人,腰上不习惯用力,是会酸痛,再差些的人,会受不住摔下来。容公子你初次骑马,手上又没劲,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很难得了。容公子……你颇有毅力。”

容桐低头,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我以前读书读书,看书上记载飒爽英姿的大将,翻身就上烈马,既能驰骋厮杀,又能立马横刀,当时读着……觉得自己若有一日能骑马,肯定也跟将军们一样威风。现今我亲自骑了一回马,才知道那些将军异于常人,更感敬佩。”

“那你是该敬佩。”常蕙心同他说笑:“将军们的马可没这驾车的马温顺,有时候啊,连马镫都没有呢!”

容桐眼中一亮,为之神往:“你去过战场?”

常蕙心却是眼神渐暗,回道:“没有,我也是听人说的。”她转瞬重新绽放起笑容,对容桐说:“算了,牵着马走也不是办法,不知何日才能到京城。干脆你坐到车上去,我来驾马!”

“这怎么成——”

“别跟我来来回回推攮了!”常蕙心说着,翻身上马,脚蹬马镫,回头下巴朝着容桐一点,命令道:“坐到车上去!”她冲他再一笑,两眉弯弯似月:“正巧我是公子你的小侍从,不由小的来驾马,难道还让公子亲力亲为?”

容桐只觉眼前这画面似印泥,哐当一下印在了心上。

至此,一路上常蕙心驾马,容桐坐车,白天向着京城的方向行进,晚上就打尖住店。走走停停,约莫一月之后,两人行在郊外,远远就望见一条大河。

容桐掀帘,喊前方马上的常蕙心一起看:“慧娘,你瞧,前面定是梁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