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依稀的片段开始出现在脑海,崔莞想起了昏迷之前生的事情——车队遭受到了袭击,她所在的马车疯狂地奔出了保护圈的范围,然后马车侧翻,她被从马车里甩了出来,额头一阵剧痛后就失去了意识……之后,便是到现在为止醒来,所以,她现在是被救了吗?她扭头,朝两边望去。

6子琛正巧牵过缰绳朝着马车驶来,一见到滚落到地上的水壶,不由得微蹙起了眉头,骑马走到马车一侧,伸手撩起帘子向内望去,却见崔莞伏趴在车内,不停地咳嗽着,消瘦的背影不断颤动,隐约可见脊背上支棱起的脊椎,他微微蹙起的眉宇间立时变成了一个川字。利落地下马上马车,眨眼间青色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马车外。

那两人却是越走越近,最后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6子琛却是不如她意,搁在她腰间的手一收,反是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拉得更紧密,“坐好,别动!”

车队上下不过百余人,也只二十余辆马车,规模只堪堪一支中型商队的样子,并不十分引人注目,只是押送车队的每一个护卫都是精挑细选武艺高强的禁卫军成员,还有6府私人豢养的护卫,这样一支队伍的战斗力当然不用强调,只是也因此从气势上根本无从收敛,即使已经尽量伪装,车上也运了许多丝绸茶叶等货物,然而明眼人一眼看上去便能看出这支队伍的不寻常之处,也因此车队上下走得颇为艰难,不仅要赶度,更是要尽量避免与外界遭遇,这样的情形在晋国境内或许还好一些,只是越到边关,便越要小心翼翼。

北方的动乱似乎已经注定。

这个时候,6子琛当然也不能再握着崔莞的手不放,只得松开,眼角的余光扫到崔莞低垂的脑袋却看不见表情,脸上的阴郁更甚了一层,而后转头凉凉地向着6方看了过去。

“润、润雪。”6方觉得刚才那一幕肯定都是自己的幻觉,只是——为什么润雪转过头看过来的那一眼饱含着杀气!

“少爷,今天根本没有下山的人,司马道福郡主安排好了厢房,这次参加她生日宴的都留了下来。”

“6子琛——你住手!咳咳——混蛋,放、咳——开我!”崔莞涨红了一张脸,她竭尽全力地拱起身子,想要掀翻压住她的身体,只是这根本就没起任何作用,每一次她力竭摔落回床上,身上的重力只会多加一重,她双目赤红地瞪着身上的头颅,眼底的愤怒中终是升起恐惧和害怕。

崔莞复又打量起在座男子的神色,他们看这郡主和这和尚的神色竟是波澜不惊,又或者说习以为常。顿时明白了这个司马道福郡主和这和尚的事情怕是人尽皆知。

“是,少爷。”6方闻言将马赶到了路边缓缓停下。

6方着急,却不妨自己的小动作被6子琛尽数看在了眼中。他立时瞪了6方一眼,又扭头去看崔莞,见她低垂着脑袋只露出尖尖的小下巴,不由得心中一动,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了刚才崔莞望着窗外的神情,那是一种对外面的向往之色。他收回目光望向6方,沉声道:“什么时候?”

果然,6子琛闻言只是略略挑了挑眉,脸上却并无半点不愉之色。

6子琛一直在观察着崔莞的表情,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被自己吓住,原本以为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会随之消散,却不想反是堵得越厉害,他眯眼望着崔莞,苍白的脸上也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两抹淡淡的红晕。

对上6子琛的目光,崔莞只觉得心神被摄,竟是一时间收不回目光,那种令人看不透,带着审视洞悉的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她一直觉得这个少年的目光可以看透她所有的伪装,只是他一次也没有揭破,那她就只当他没有看穿,这或许有点自欺欺人,可谁会主动去承认什么呢。她咬了咬舌尖,刺痛让她清醒了一下,便立即低下头去,盯着脚尖。

“哼,6方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还不快滚进来!”

他想起了好几年前的那一次遇见,那个被两只狐狸猥~亵的小姑娘。他可以肯定,现在的桑二丫就是当年的她,那一颗红痣即便不足以证明她的身份,那么她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的影子却是不争的事实。

身体上的变化崔莞当然很明白,怒吼着想要挣扎,可是却是一点也提不起力气来,“混蛋……放开我……额……”她原本骂着,然而突然却偃旗息鼓了,原因当然是敏感的屁股上传来的感觉,某种凉凉的东西被抹在了屁股上,然后一只粗糙热烫的大手就那样在她屁股上搓起来,她毫不怀疑地脑袋当机了。

那一处原本根本没有什么人影的角落却是忽然冒出来了一个人影,“是。”他走上前对着喊他的男子恭敬地抱了抱拳,然后扭头望向一众侍女,“跟我来。”他又这般丢下了极其简短的一句话,而后转身向着主屋一侧走去。

三人走进屋内关好门,桑婶似乎终于撑不住坚强的外表了,她整个人的气势都为之一弱,紧紧地牵着崔莞的手,低声哭泣起来。

6薇蕊虽然有点嫌崔莞脏,红衣男子嘲讽的目光也让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出口太快,可是既然话已说出口她只好硬着头皮瞪着红衣男子,只是渐渐地也招架不住了。

对于这一突状况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惊愕,谁也想不到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绵羊竟然会忽然变身成一只小兽。红衣男子看着眨眼就消失在了假山中的身影,眼底的兴味之色越浓厚,那丫头果然聪慧得很,只是可惜还是逃不出他的手心。他唇角一勾身子轻轻一跃,足尖点在假山石上,只片刻亦同样消失在了假山之间。

红衣男子望着眼前一系列的变化,手还保持着伸出的状态,眼中的神色却有片刻的呆滞。咳~实在是这小丫头的举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她刚才拍掉他手时的那股狠劲和现在受伤小兽一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他略略沉吟了一下,思考着接下来是直接将她拉起来呢?还是直接将她抱起来?

桑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6二爷外出游学,6大爷心不在6少年身上,府内总有那等踩低捧高的小人,6少年果断悲剧了,童年有创伤,这性格当然十分的尖锐。

桑二丫看到桑婶子手中一如既往小女孩风格的绣鞋,不由得眼角略抽,只是她早就麻木了不是吗,而且一个傻子能和人讨论要怎么样怎么样花色的鞋子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所以她只能一脸懵懂地听话坐下,任桑婶子拿过鞋子替她穿上。软软的鞋子不大不小,正好合适,加厚了的鞋面鞋底穿上去暖暖的,桑二丫低头看着桑婶子花白的头,忽而鼻头有点酸。

眨眼之间,原本安宁的小村就这样不见了,只剩下那股洪流依然在奔腾。

她只觉得鼻头一酸,抱住膝盖蹲了下来,坐在门沿上,她抬头仰望着天空,眼睛里空洞洞的仿佛根本没有底。

崔莞却是不明他的意思,还以为这小子又自尊心作祟了,她刚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却是突然起了一阵止不住的痒意,她知道自己这是又想咳嗽了,忙背过身去,以手掩口,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令她的小身子抖得如同狂风大浪中颤抖的舢板。

这一处小屋是他们那一次躲进了这片山林后无意中现的,大约是以前什么人搭建的,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屋子有些年头了,很破败,地方也不大只有方圆十米左右,屋子内供着一尊破败的塑像,不知道是什么神,还有几具破败的棺材,里面却是没有死人。

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小女孩,他不会做出自己引开那群人,让她独自逃跑这样在他人眼中看来仁慈实则愚蠢的事情,他既然决定了要照顾她一辈子,那么她就不能离开他,即使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长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就犹如黑蝶展翅一般缓缓张开了,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只是却还有些迷糊,波光潋滟似的犹带水花。

江边风大,芦苇荡内,芦苇飘荡,黑乎乎的影子也随之摇曳着。幸而今夜是个明月夜,圆月一轮从江面升起,映照着芦花江面,江水澄澈,也映得这天空亮了许多,慕容跑着,也不必担心脚下的路会看不清,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必须跑得更远更深一点,为了不让那些人追到他们,他朝着最深最密的芦苇荡中前进着,一手持着腰刀挡开密实的芦苇,一手使劲儿托着背上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