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有仆从将今天的食物送到了这间屋子内,托盘里比以前多了一支特殊的针管。

这多么像是一个重磅炸弹,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只觉得震惊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在猜测,在求告,他所有的粉丝都在疯狂地求他的解释,挽留他,不让他离开,然而他却就那么忽然消失了,整个人就像是从人间蒸了一样,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而张陈氏怀中的小女婴呢,似乎是感受到了温热的软布擦拭过身子,尤其是分开她的小腿的时候,眉头不由得紧紧地皱了起来,胖乎乎的小手也握成了拳头,她似乎是想要睁开眼来看一看这个世界,但终究紧合的小眼缝没有睁开。

“死、死了?”巧姐儿吓得低呼了一声,手中的花瓶“嘭”地一声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村西山腰上的崔宅内,一身蓝布长衫的崔先生正一刻不停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脸上的表情很是着急,他时不时地张望着主卧室的门,门内每一次传来凄厉的叫喊他都忍不住冲到门前去,恨不得立即破门而入。

不过现在,有了崔秀才之后,这二到五岁的小娃娃就有了去处,崔秀才的学堂可是能管束住这群没事儿找事到处蹦跶的皮猴子。当然,也有些贪图这事儿省心的妇人,抱着自家才刚出世没多少天的婴儿上门求学,当即便将崔秀才气得脸色青,手指颤。你还别说,崔秀才看着文文弱弱的一白面书生,起火来还很有几分气势,那妇人当即抱着自家孩子跑了,事后每次见到崔秀才还绕着走。

“崔小莞!”忽然书房门口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怒吼,小女孩的手随着这声叫唤就是一抖,一滴墨迹便从笔尖滴落污染了这一张大字。望着自己辛苦半天才好不容易快抄好的一纸诗就这样功亏一篑,小女孩脸上顿现怒容,双眼迸射出小火苗射向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崔先生正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对上自家女儿愤怒的小眼神顿时怒火更胜一筹了,这是什么眼神,这是看爹的眼神么?!“崔小莞,怎么少了二十多张?”他大步走进书房,把一叠纸拍到了书桌上。

崔莞看着书桌上的那一叠纸,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啪的一下搁下了手中的笔,毫不示弱地接着瞪崔灏,“你又没说这一次什么时候要完成,我现在不是在抄吗?如果不是你大声嚷嚷这一张也不会毁了!”

崔灏闻言,顿时被自家女儿这话堵得一噎,虽然这一次确实是他没有说清楚,但是她这是什么眼神,他才是她老子,“崔小莞,有你这么和爹说话的么?今天不要出去了,把这《诗经》给我多抄一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你才准出门!”

“不行!”崔莞立时站直了身体和自家老爹对峙。

“什么不行,我说行就是行,我是你爹,我说什么你就要听什么!”自觉自己的老子地位再一次受到挑战,崔灏顿时怒火中烧,他本以为养个女儿一定会和月儿一样,温柔美丽端庄优雅,对他百依百顺乖巧可人,可事实上呢?你看看,这是什么女儿,主意大得能捅破天,他说往东她非要往西,从小就跟他不对付,甚至会说话了,开口对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行!”整天像个野小子一样,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温柔娴静。真真是气死他了!

崔莞听到崔灏的这句话顿时脸色一变,也不说话,紧抿着唇跳下椅子就朝着门外走去,老封建,强权主义,她真是受够了,迂腐,顽固不化,也就那群流着哈喇子的小屁孩会听他的,明明年纪一大把却还喜欢当托儿所院长。真是的,这样的家伙居然会成为她的老爹!

“崔小莞,你给我站住!”崔灏看着自家女儿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径直朝着门外走去,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双美丽的桃花眼都翻成了死鱼眼。然而他的咆哮却是连让女儿脚步停顿一下都没有。

“崔小莞,你要是敢踏出这院子一步,你今晚就不要回来了!”

幼稚!崔莞听着崔灏一尘不变的威胁,忍不住在心底冷哼一声,昂着头毅然踏出了院子。

这样父女不合的情景几乎三天两头会在崔灏父女之间上演,这两父女似乎天生就不对付,然而事实上,崔爹却是极为疼爱女儿的,崔莞是他亲手带大的,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艰难地抚养长大,他看着她从那样一个气息都不强烈的小不点一点点长大,能跑能跳会说会笑,只要想想崔莞现在健健康康的模样,他便觉得什么都值得了。即使女儿脾气倔,主意大,爱和他顶嘴,那也是随了他的,她自小就聪明,天赋异禀,懂事明理,不管她是不是因为没有母亲而早熟,只要她开心,其实他也没有什么还需要再苛求的,即使将来她这样顽劣找不到婆家他也一定会为她安排好一生的。

然而想虽然这样想,真的事到眼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恨铁不成钢,若是她是个男孩儿,以她的聪慧,若能学了他一身的本领,这世间尽可去得,即使是名留青史又何尝没有可能,然而她却偏偏生为了女儿身,女儿生在这样的乱世本就极为不易,更何况莞莞现在就隐隐透露出来的异于常人的美丽。红颜薄命,早慧易折,莞莞她如今年纪尚小还不会怎样,若是等到她长大了,他要如何去保护她。

崔灏望着早就空空如也的庭院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过几年吧,再过几年,等莞莞再长大一些,他们就往南迁移,这北方也是越来越乱了,恐怕不出五年,这天下就会彻底乱了,胡人的铁骑怕是会踩得遍地烽火,到时候也不知道这个他生活了这么许多年的小村又会落到什么样的境地。达者兼济天下,而现在他却也只能穷着独善其身了。他抬头望向北方莽莽蓁蓁的山林。

这一厢,崔莞出了崔宅却是一路向山上跑去了,整整一年多了,自从她能够自行活动之后她总是会不时地跑到自家后山岗上,高高地俯瞰这个小小的张家村,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想起另一个自己,想起完全不同于现在生活的自己,那是个可怜的自己,经历过许多让人想都不愿意去想的磨难,然而那个自己也有过许多幸福的日子,有疼爱他的祖父,令他骄傲的父亲母亲,还有他为之付出过许多汗水和努力的理想……

即使现在已经认可了如今的父亲,如今的生活,甚至是如今的身份,可她还是偶尔会忍不住想起那时的生活,唏嘘感叹总也是免不了的。从一个年过三十的大男人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这样的转变几乎是毁灭性的,若不是因为刚出生身体孱弱,而作为婴儿的她也没法开口说话自己行动,她甚至不敢想象在这样的时空她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从而被村民们当成妖孽焚烧了。或许她该庆幸,那时候的自己实在是虚弱得就连呼吸都困难,更别说做点什么了,所以她才能有漫长的时间一点点说服自己相信接受,认可这个老爹还有这个世界。即使某些刻在骨子里的观念仍旧没法一时间转变,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转变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她只要好好地活着,带着上一辈子的遗憾还有祖父的期望,好好地活着。

张家小村虽然是个闭塞贫穷的村落,可是这里的人很朴实很温暖,她的老爹虽然是个迂腐的固执的臭脾气的书生,然而他对她却非常的好,宠溺纵容,无条件包容信任,这样的父亲真的很好,她已经很满足了,也正是因为他的纵容,所以她敢这样在他面前表现出她的不同她的任性,她几乎是享受着处处惹事让这个便宜老爹替她善后的生活,她也喜欢和这个老爹斗嘴的日子,每每看到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她就会有一种从骨子里爽到的感觉。

曾经她也曾旁敲侧击问过这个老爹,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聪明了,聪明得不可思议,老爹的回答是她生得像他,自小聪慧异于常人这是他们崔家继承自太爷爷那一辈的天赋,过目不忘吐诗成诵,没什么好奇怪的,镇里据说还有一个三岁考取了童生的天才,和他比起来,她还是差多了。

当初听完崔老爹这番话,崔莞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丫的不会才是穿越来的吧?!如果不是穿越来的那么就是个妖孽吧?!即使她确实过目不忘,然而到如今她也不过堪堪认全了通用字,读了几本书而已。考取童生,虽然不知道具体考什么,她却也知道这个童生有些人可是考了一辈子都没有考上的,如果这个世界科举制的难度和自己那个世界类似的话。

说到这个世界,崔莞也只能云里雾里地摇摇头,她猜测着这个世界也许并不同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处于同一时空,然而她却又不敢确定,一是她现在所知道的的资料实在是太少了,只知道这里是大晋国北方的一个边镇下的一个小村,再北边就是凶狠野蛮的胡人。二是她上辈子知道的历史实在是寥寥无几,心中根本没有可以对比的资料,如此她也只能得过且过,暂且搁下这一问题,反正她已经重生了,在何处生活不是生活,只要能够活得开心,活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