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太过分了!”

“你想什么呢?一直呆。”

“他二舅,要说这事儿确实是你不对,夫妻生活本是婚姻的重要组成部分,做丈夫的长时间消极怠工,太太当然有怨言了。”

亮无意斗嘴,但又想沉默或许会招来更多怨怼,便随口问一句:“你怎么不给我开门?”

女人看见他,轻快爬下梯子,仪态万方上前见礼,贵和因将其假想成郝质华的情敌,不知为何竟生出同仇敌忾之情,导致笑容有几分牵强,咧嘴打听:“请问,赵总在吗?是莱顿建设的郝副所长介绍我来的。”

“小姑子,不用等其他人了,你先吃。”

“菱花镜啊菱花镜

他篡改大诗人精忠报国的诗句拍老婆马屁,实在有辱斯文,但千金听得无比舒心,马上奖励一个香吻。

珍珠惊呼:“那不就是黄脸婆吗?姑父,真这么严重!?”

“哦,这么说你家还挺有渊源的,一定生过许多传奇故事。”

他一时实心,说出的话敲在秀明软肋上,惹得他黑脸。

她走到摆满早点的餐桌前,吆喝珍珠挪地,腾出桌面让她安置汤锅。珍珠稀里糊涂衬起,打翻一碟凉拌千张,油盐酱醋流淌开,顺着桌沿滴答滴答落到刚打过蜡的实木地板上。

袁明美寒心酸鼻,问她准备把照片给谁,晏菲说:“还能有谁,当然是这孩子的亲爹。”

派出所给事件定性前,晏菲未被允许看视遗体,听说姚佳落地时腹部伤口炸裂,内脏暴露极为血腥,观者们描述起来心有余悸,都说今晚恶梦难免,至于她脸上的伤情,更有好几个恐怖版本。人们极力堆砌各种血淋淋的语句,恨不得将现代汉语词典上的相关词汇依次使遍,纵然如此也不存在夸张成分,现实景象比起口头形容,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只有真心活腻的人会采用那种高台跳水的残忍姿势结束生命。

不论医生护士,实习时必须转遍各大科室,景怡原意是问她是否曾是妇产科的专职护士,没想到她会如此反问,又一次深深被这小护士的幽默感逗乐。

胜利接嘴:“我看不像,三哥的肠胃经受过各大城市路边摊考验,以前跑工地和农民工同吃大锅饭都百毒不侵,他如果食物中毒,那跟他吃同样东西的人只怕没一个活口了。”

他只得赔笑:“大嫂多虑了,都说女儿得富养,何况珍珠漂亮可爱,往后还愁找不到有钱老公疼她么。”

女人略为怜悯的瞥一瞥珍珠,当她是年少无知被虚荣心冲昏头的小可怜,正欲低头,视线余晖教对方捕着,眼见小姑娘羞赧窘迫,她亲切自然的问:“你在友爱高中念书?上几年级?”

珍珠有些吃惊,她对姑父印象极佳,再讨厌姑姑,也不能殃及池鱼,纠结一阵,扭扭捏捏出去。景怡那辆拉风的奔驰s1r722正横在校门外,已秒杀无数眼球,珍珠奇怪他为何不开他的one77或者布加迪,胜利悄悄猜测:“姐夫一定想为你挣面子,特意开了款大家都认识的豪车,瞧他对你多好,多体贴你的小心思。”

“哎呀,我的老婆大人可以去写小说了,想象力这么丰富,才思敏捷如你老公我也自愧不如。”

赵敏递上纸巾,抚着她的背说:“师姐,你的性格简直得了伯父真传,一看见你这个情形我就明白伯父当年为什么升不了官。”

这一幕令贵和五体投地,车上的凯子少说身家5ooo万,她一个四十擦边的剩女居然能扭转富家男子好色而慕少艾的千古习性,莫非那齐天大圣的画皮下竟藏着一只九尾狐仙?

精力一集中,时间即刻飞逝,写完设计说明最后一行,下班时间已过去半小时,同事们就餐的就餐,走人的走人,办公室空出一大半。

他誓,一个月之前他并不歧视剩女,甚至歧视着歧视剩女的猥琐男,然而一个月之后的今天,他现自己正不自觉加入猥琐男行列,每当夜深人静独坐沉思,便自内心数落起剩女的斑斑劣迹:

佳音还要教训她,美帆拦着:“算啦,结果如何想想也知道,啧啧,现在的孩子还有哪些事是不敢干的。小小年纪就堕胎,她们根本不知道堕胎这件事的罪孽有多深重。”

回到手术室门口,姚佳仍靠在袁明美背上,双眼似睁非睁,昏昏欲睡。晏菲叫袁明美扶她起来,三人乘电梯下楼,穿过底层门诊大厅走向医院入口。起风了,大门两旁的小紫薇沙沙摆动,如同一群吸食摇头丸的青少年尖叫连连,掩盖车声人声。风从黑色雨云里吹出,卷起滚滚灰尘,潮湿浑浊的土腥臭扑向人们鼻尖。被丢弃在垃圾箱外的透明塑料袋拽着风的尾巴在半空滴溜溜乱转,姿态丑恶,像个疯子,越受憎恶越要哗众取宠。

晏菲突然停步,白晓梅的身体被惯性送出,一个趔趄,好在有她拉住胳膊。

要挣脱社会底层的身份就必须抓住上方垂下的绳索,管它上面链接的是白马王子还是白胡子公公,飞上高枝即为凤凰。

景怡不记得珍珠刚才说过妻子坏话,一问才知指的是“林青霞张曼玉”那段。她使劲捏着多啦a梦的鼻子指责侄女:“我老公夸我管她屁事,她一个小丫头嫉妒心也太强了,都是大哥惯的,动不动数落长辈,当初我在家当闺女时也没像她那么放肆。”

此话于至诚,胜利一向认为凭景怡的家世,别说搞本驾照,就算再搞几本户口几本护照几张身份证也是小菜一碟。

她太过分,昨晚明明见他归来时满脸晦色,却浑不过问。他刚替一群不义之人打赢一场不义的官司,判决书上宵小得道,无辜者被打落十八层地狱。他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硬着头皮为虎作伥,类似勾当干得不少,本已如履平地,此番竟再登奇峰,他栗栗自危站在罪恶的悬崖边,紧闭双眼不敢看那万丈深渊。庆功宴上,良知狠狠抽他耳光,没等那瓶特意为他点的拉菲2ooo开盖便借故出逃,满心希望能找个地方忏悔,找个怀抱取暖。美帆本是他唯一投靠之所在,可这个蠢货见面依然只会说“看你,进门又不换鞋,这种纯白色的羊绒地毯最脆弱,还不快脱掉你那肮脏的鞋子!”、“我给你订了块好料子,咱们有空一块儿去做件秋冬穿的外套,近来我对Ji1sander的简约风格深有心得,大可以借鉴。”、“要吃宵夜吗?我给你做碗酒酿圆子,桂花糖是我自制的,就是院子里那棵桂花树开的花,那天早上我搭着梯子一朵一朵采摘,花上沾满露珠,芳香扑鼻,我脱口便念出一句‘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让我们自己干所有家务,还不许雇人?爸爸怎么想的啊,家里这么多人,一天煮三顿饭都是桩浩大的工程。”

洒扫完毕,日已当空,全家扶老携幼回家,现长乐寺大门紧闭,先行到家的贵和说慧净师父去城里听法,晚上住那边不回来了。惜泰明白老和尚有意躲开,心下遗憾不已。吃过午饭,秀明赛亮开车送她们一家去浦东机场,惜泰迈出赛家大门,日光正好,碧落澄净高遥,像琉璃烧制的盖子,笼罩她不再熟悉的故乡。脚下是比老石板路平整宽阔得多的柏油马路,眼前是鳞次栉比的洋房洋楼,光鲜亮丽欣欣扬扬,代表富裕、进步,代表四个现代化终于在这块土地上荣滋长,一部分人真正先富了起来。与之相对的,记忆深处那些苍老陈旧,阴天弥漫霉味煮饭时又飘荡菜香的青瓦房,可供鸟雀栖身猫儿休憩也可供孩子们攀爬嬉戏的小阁楼,栽满凤仙花的墙头,夹竹桃盛放的小院,夏天冰西瓜的古井,刻了狮子头的铜门环,一条条迷宫般奇妙的巷弄,一扇扇藏满故事的镂空木窗皆已作古。新邻间不复开门揖客依窗闲聊的亲密互动,各家各户堂皇的大铁门终日紧锁,神秘之后便是冷漠。

她心高气傲城府少,向来关不住负面情绪,当场戏谑:“爸爸想得可真周到,别人家儿媳妇单忧极瘁几十年,连根针都捞不到,他却给大嫂留下这么大一笔钱,难怪人说疼儿媳妇的莫过于公公。大嫂啊,你应该表一下感言,至少对爸爸表示谢意才是呀。”

悲剧电影似的讲述落幕后,听众久久沉浸在悲悯中黯然神伤,感觉空气异常沉重,仿佛灌满沥青。每个家族都存在血泪史,抖开这些历史长卷,无不伤痕累累不堪回。惜泰坚信她那代的悲剧皆因父亲造孽所致,狼狈离乡是序曲,战乱颠沛是前奏,三弟夭折、大哥屈死渐渐将胡氏的诅咒推向**,进而引更恐怖的连锁效应,又直接或间接的断送赛家三条人命,到如今多喜意外身故,悲剧渐近尾声,而真正的完结,想必就是她这个赛家长女命终之时。

“好啦好啦,我话没说两句就被你们东拉西扯绊到一边,阿喜尸骨未寒呢,你们这样吵吵闹闹,他如何安心?”

“我诚诚恳恳帮你们指正错误,你们反倒含沙射影来诮姗,看来无知真是一场灾祸……”

“那您信因果报应吗?我觉得这东西真的存在,比如……”

热心的交警叫来一辆警车送景怡一家去医院,警灯忽闪警笛开道,一路畅通无阻,比任何好车都来得快,十五分钟内顺利抵达。多喜仍在四楼外科急救室,千金没耐性等电梯,拉着儿子直奔安全通道,灿灿人小跟不上,连绊几个跤子,被景怡捞起来夹在咯吱窝下飞跑。

“胜利是你叔叔,哪有这么跟叔叔闹的?小叔子,往后别让着这丫头,捣蛋就拧耳朵,不服气让她来找我!”

多喜见他已走到身边,只得按开小台灯,光线乍亮,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胜利没现父亲在哭。

美帆双手掩口,对公公进行无声谴责,同时现佳音朝自己递眼色,忙做出身不由己的表情:“大嫂,他这么固执,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让我支身搬来婆家吧。”

“初三上学期,他不知从哪儿得来几本外国人拍的银灰画册,彩色的,封面全是裸女……”

“我叫你狡辩!叫你狡辩!这些东西都是国外敌对势力明出来毒害咱们社会主义国家青少年的,你这么大个人,一点辨识能力都没有,还看得起劲,我真替你羞死了!赶快给我删掉!”

“爸爸,您说我没礼貌?”

“不行不行,就算您批准了,还有大哥贵和呢,他们是千金的左右护法,知道我打她,还不联手撕了我。再说,看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我也舍不得打呀。”

“切洋葱是有技巧的,盯着看扎眼睛,放水里切就不会了……”

千金从冰箱里取出刚榨好的番茄汁,又从消毒柜里拿出一只玻璃杯,问过多喜说不喝后,便关了柜门,转到吧台前倒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