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续却不想再说下去,他转头看看窗外,说道:“小的没去过,详情也不太知晓。时候不早了,小的就不扰娘子歇息,先告退了。”

皇帝轻轻在秀兰肚子上抚摸,点头答应:“好好好,我哪也不去,就陪着你们母子。”又跟秀兰说了一会儿知心话,直到外面来催了,才依依不舍的起身走了。

秀兰抬头看了一眼香莲,见她神色一如往常,恭敬温顺,却莫名有些不卑不亢的态度。她没有再追问,叫香莲扶她起来,作势要走,却又突然站住了问:“当日云妆刚被送到陛下那里的时候,你可在场?”

夏起把荷包放回去,叹了口气:“眼下只怕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只瞒着你我师徒呢!不然那无利不起早的章怀云和黄国良,何故要去献这个殷勤?”

秀兰看见房里没有旁人,推了他两下推不开,也就任他胡闹了,哪知男人惯会得寸进尺,手里摸着总觉不够,还要解开她的衣襟,秀兰忙按住了他的手说:“别闹,一会儿香莲她们进来了,大白天的,你羞不羞?”

这个昏君,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呢?他对自己,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香莲点头:“这是高宗皇帝遗命,自然是要合葬的。”

咦,有隐情!秀兰的兴趣被勾起来了,不过皇室祖宗的事问皇帝也不适合,就打算过后再问香莲,当下只顺着皇帝的话说:“我想吃酸笋,说来也怪,我听人说,刚怀孕的两三个月都闹腾得厉害,又是吐又是不吃饭的,怎么我反倒胃口大开?你瞧瞧我都胖了多少了!”

皇帝又让香莲和云妆也退下,自己亲手把床帐挂了起来,坐到床边去揽秀兰的肩,笑道:“你这个糊涂虫,怎么自己个儿的身子,自己都迷糊着?亏得今日叫了御医来看。”

“他、他要净身?”关续惊得眼珠子瞪得滚圆,“徒儿上月才捎了钱回去,他这又是做什么?”

他是想说,皇后是个文盲?秀兰惊讶的瞪大眼睛:“此话当真?”

他这话一出,太后身边服侍的人都忙称有罪,太后摆摆手:“不干他们的事。我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个脾胃不和,吃了也不受用,加上你侄儿又病了,我心里惦记,睡得又少了些。”又让彭磊起来。

皇帝伸手扶起了她,笑道:“好了好了,不提这事了,咱们出去走走,好容易出来一回。”拉着秀兰两个人出了酒铺,那些“非专业演员们”一撤,外面顿时冷清了许多,两个人从街头走到街尾,在鲜味楼吃了一餐饭,就回西苑了。

秀兰听了这话立刻抬起头,先前温馨感动的气氛荡然无存,“我怎么听来听去,你就是盼着我早点死呢!我偏不,我就要活过你,哪怕多活一天也得撑着!”

不料王娘娘还有回来的一天,更不料王娘娘还是个说话算数的,真个将他解救出来,还能让他到励勤轩侍候,顶了他最恨的韩桥!关续见到韩桥的时候,甭提有多扬眉吐气了。所以他心里也是真感激秀兰,经此一事,也看到了秀兰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这么好的靠山还不捧好了?

但是珍娘说了,男子都不会喜欢性子太刚强的女子,除非这个男子自己弱不禁风。秀兰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让她对着皇帝扮柔弱,她又扮不出来。珍娘就开导她,说不是一定要扮什么柔弱,而是要她忖度着皇帝的喜好,然后再照着他喜欢的模样去扮。

旁边的云妆忙拉着她劝:“太太千万别这么说,娘子正想出家万事皆空呢,您这么一说,她不更万念俱灰了么?”

秀兰皱眉:“他哪盼着我回去了,这是还跟我较劲呢!”拉着珍娘坐下,叹道:“要是没个说法,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回去的,不然回去了又如何?还不是没人拿我当回事?等再有新人了,我更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如果她要一辈子留在家里,短时间内还好说,要是时候长了,难保家人心里没有怨言。秀兰暗自苦笑,她虽然也想依靠自己改变现状、让全家都富裕起来,可是前面十几年她已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能做些什么来让家里过得更好一些,却从来没找到快有效的办法。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秀兰的神色,见她认真在听,就下定了决心,将心中想好的话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男子多薄幸,可是我等女子不依附着男子又难以活命。所以在我看来,若是无有情意,倒不如将这些都抛开了,把心思放在别事上,在我自然是钱财,在姑娘么……”许太太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秀兰记得那次也是有人到访,许太太不叫放人进去,那人就在外面传话,说老太太和二老爷让您在这里好好休养,不用惦记家里,新二奶奶持家有道,又能给家里开枝散叶,您什么都不须担心了。里面的许太太隔墙往外扔土块,把来人直接给扔走了。

皇帝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还想再嘱咐云妆几句话,就干脆扬声叫人进来侍候他起身。

他说的十分诚恳,皇帝听了心里舒坦,一笑说道:“就你乖觉!”说完却又叹气:“如今还惦记朕饮食的,也就你们几人罢了。”脸上的笑意也随着叹气声淡了。

“真是什么?”夏起冷眼看刘群振,“送人的事他跟我商量过,陛下到现在还没有子嗣,眼看着太后娘娘有意过继,难道我们就光指望着那一位?”他可不想一棵树上吊死,生孩子这事,总还是要广泛撒种才好。

“二妹起来了?”二嫂田氏一见了她就满脸堆笑,“唉哟,当心,二嫂给你把水送上去吧?”

当着父亲的面,秀兰并没有细说,只说她今日惹恼了皇帝,皇帝一怒之下把她遣送出宫,让她回家来了。王贵兴听了这话吓的直在地上转圈,一个劲的问秀兰,把她送回来是什么意思?还会不会再接进宫去,给的赏赐会不会要回去。

“你低声些!”香莲把窗子打开,倚在窗边往外看,低声劝云妆:“知道你为娘子鸣不平,可是我们人微言轻,多说多错,娘子又走了,再没人能给我们撑腰,如今咱们也只能谨言慎行,不叫人抓了把柄。”

彭磊长叹一声,亲手撩起了轿帘,请秀兰上去,云妆犹豫了一下,上前问道:“娘子还肯带着我么?”

这一会儿的沉默让两个人都冷静了一些,恰好此时韩桥捧着那套衣衫进来,打破了室内的静默。皇帝不知秀兰想干什么,就站定了看着她,秀兰也没有要接那衣服的意思,只说:“拿个火盆,放到院子里烧掉。”

香莲看她这一副装扮,十分担心:“娘子,你这是?”欲待要劝,却又碍着关续在,开不了口。

皇帝听了就放心了,他想着西苑里也没什么大事能惹得秀兰不高兴,所以就相信了香莲的说辞。等秀兰醒过来,让她穿好了夹袍,带着她又去荡秋千,还哄她:“噩梦有什么可怕的?有我在,万事都不须害怕。”

他们两人出了门口就提高了音量说话,香莲说多谢彭磊来帮忙,彭磊则说不必客气,娘子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然后一路说着话出去了。

彭磊陪着笑,安慰秀兰:“娘子放心,小人瞧着郎君并没有纳新人的意思。”

她抬眼打量秀兰的神色,有些艰难的说:“可励勤轩一向少用宫人侍候,也没有称呼海棠姑娘的……”越说声音越小。

秀兰实在是哭笑不得,拉住他的手哄道:“回去再揉。”总算是哄着他上了轿子,两人一起回了逸性堂。秀兰让关续等人服侍皇帝沐浴,自己先去拆了髻,然后也更衣沐浴。不料刚洗到一半,穿着里衣的皇帝就钻进了净房,就地跟她洗了一回鸳鸯浴,折腾到了半夜,最后实在累极了才睡。

彭兴在宦官里是老资格,在太后面前都有几分面子,夏起是不想得罪他的,于是就笑道:“岂敢岂敢,彭大人说哪里话,咱们同为内官,都是想好好侍奉陛下,自该互通有无、以长补短。”

皇帝伸手指点了点秀兰的鼻尖,说:“本就是说真的,怎么还当真?好了,眼看没两天就中秋了,咱们再看看菜色。”拉着秀兰先去水榭看了一圈,又问了螃蟹何时送来,和秀兰商量了一番水榭的布置。

皇帝这是想干嘛?要跟太后明目张胆的对抗?秀兰忧心忡忡,要是依着她,把那几个太监教训一顿,再送回太后面前是最好的,一则表明态度,二则也不至于搞得关系太紧张。可是现在皇帝直接把那几个人交给宫正司,在太后那里就是有来无回,一准觉得这个儿子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只会更加生气。

他的意思,难道是那几个人也不值得信任么?秀兰有些犹豫,自赵和恩在她身边伺候以来,一直是个极踏实稳重的,秀兰虽然不喜欢用太监,可是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实在是个好帮手,他今日又舍身救主,此时脸上还有青紫在,秀兰不得不听他的劝,就说:“旁人也就罢了,冬梅和玉英皆不知情,你叫她们两个回来,就说是我的话,郎君必会放她们回来。”赵和恩只得答应了去了。

香莲等人迎上来行礼,回禀道:“陛下,宫内来使已经上了画舫,似乎没有寻到娘子,还在湖里游荡。”

等一下!皇帝在见那些阁老啊!我靠!太后这个老家伙是看好了时机派人来的!!一般阁老们来到,总要至少啰嗦皇帝半天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刚才自己要是晚一步被他们捉到了,等皇帝出来时,自己都进宫去任人宰割了有木有?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行到了赏荷亭,秀兰走到栏杆边,果然看见湖上有几条船,船在莲叶中穿行,戴着斗笠的宫人们正在采莲蓬。还有隐约的歌声随风传来:“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1

她一害羞,脸颊就有点粉意透了出来,皇帝伸手扣住秀兰的后脑,调笑道:“我们是夫妻,闺房之中闹一闹怎么了?”又凑上去一点一点的轻吻秀兰的唇。

秀兰觉得,他之所以这么喜欢扮唐明皇,可能是因为盛唐时期君主的自由度高,民风也不像现在这么刻板,甚至于宫廷制度和朝廷制度也没有这么完善森严,最起码能够比现在活的自由自在。皇帝求而不得,只能自己扮一扮聊作安慰了。

“也好,你先回去等我,我稍后就来。”皇帝也觉得秀兰跟同他骑一匹马,难以施展,就让关续来送秀兰回去木屋里等,还特意吩咐关续小心伺候着。

秀兰扬着脸,低声回:“所以我才没说像马脸呢!”引得皇帝又笑了起来,以致于路上每每刘群振来回话,他看着刘群振的脸都忍不住想笑。

秀兰对彼此之间的亲密度也很满意,开始计算自己的排卵周期,只是这次月经延迟了,跟她以前的周期相差有点大,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她只能先以这次为计算。等月经结束后,她就有意在安全期以各种理由尽量少跟昏君行房,然后等过了安全期,再顺着昏君享鱼水之欢。

想到那些娘娘,秀兰就有点胃疼了,天杀的,这里居然还有妃嫔殉葬制度?!也太不人道了吧?据香莲说,这种殉葬不仅仅是皇帝死后要妃子和宫人殉葬,连宗室王爷死了,也都常要王妃殉葬的。秀兰真的很想骂娘,这个鬼朝代的开国皇帝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听她这样说了,香莲才斟酌着开口:“似乎是郎君命礼部准备册封您为妃,但大人们以为,您入宫侍候陛下日短,且又无甚功绩,尚不足以封妃,恐六宫不服,不若先封选侍。”香莲说话的过程中一直注意着秀兰的脸色,见她并没什么大的波动,才说了最后一句:“并趁势劝郎君回宫,亲近皇后娘娘,好早日诞下储嗣。”

晚上接替关续在旁侍候的是一个年龄稍大点的内侍彭磊,彭磊个子也不太高,生的有些敦实,说话不像关续那样细声细气,而是略带点沙哑,但秀兰觉得比关续那把嗓子好听些。

秀兰歪着头看了皇帝半晌,有些迟疑的问:“我怎么瞧着你这会儿份外的高兴呢?夏起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关续走到廊下收了伞,给秀兰行了一礼,禀道:“娘子,郎君说您若是累了就歇一会儿,他一会儿就回来陪着您。”

秀兰转身,顺着云妆的视线看去,果然皇帝正从东面廊子里过来,她直起身,往前迎了几步,等皇帝到了面前就问:“怎地去了这么久?”

“嗤,谁说我是怕了?”皇帝轻轻敲了秀兰的额头一下,“我是不想惹这个麻烦。你不知道,这些宫人在宫内侍奉多年,宫内秘辛多少都知道一些,放她们出去有害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