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是何苦?”章怀云不敢不接,却还要顿足劝她:“陛下何曾怪过娘娘?不过是那日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了一场,面上过不去罢了,娘娘只须把刚才这一番话跟陛下当面说了,陛下再不会怪罪娘娘的。”

“姑娘莫要这样自弃,其实据我听着,您家里人也是担忧你的将来为多,却比我强的太多,不像我娘家人只恨我不死呢。”许太太劝道。

许家太太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微微低头给秀兰行了一礼:“不敢当,民妇这里有礼了。”

如果当初没有遇见昏君,她顺顺利利的嫁给二河,两家人按着从前的轨迹,过着偶尔小打小闹、整体波澜不惊的生活,应该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吧?可为什么上天总要给你不想要的东西呢?

皇帝翻了一页经书,说道:“行了,以后你多警醒着些就是了。前日贵州布政司上书,说辖下思州府多民乱,都司常不能压制,朕一时没有合适人选,此事暂时搁置了,只是安民乃是大事,不宜耽搁太久,反正如今6鲲也没旁事,就让他先去思州镇守吧。”

看妹妹一脸倔强,秀荷只得柔声解劝:“你也听见我说的了,爹爹那样的人,都免不了有些花花心思,何况是皇上?他后宫本就美人无数,你以前不在意的,怎么来个新人你就在意了?”

云妆身子轻轻一颤,答道:“奴婢不敢忘。奴婢一直记得陛下的吩咐,也一心想法劝娘子顺从陛下,娘子确实不曾再提过刘家的事,陛下明鉴!”

张氏听了这话又拍了她胳膊一下,骂道:“一回来就要气我!我赶你出去饿死么?我要能舍得下,还会为了你熬白了头么?”说着说着,想起女儿刚被抢走那些天,忍不住又落下了泪,“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彭磊摇头,反问:“你这是从哪来?”

“皇上已有了新人,民女粗鄙,自惭形秽,愿主动求去,求陛下看在这几个月的情分上,放民女一条生路。”秀兰把额头抵在地上,回道。

她这话赌气的意味十足,皇帝只当她是醋意大,所以也没和她计较,回道:“不过是个宫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好了,别生气了,明日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可好?”

他脑子里飞快的打着主意,这一段时间皇上虽对那海棠多有留意,可是并没有什么实际举动,想来这青天白日的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何况他先答应了,再借口出去替娘子寻衣裳,叫人先去励勤轩打个前站,看看皇上在做什么,到时再随机应变就是了。

皇帝进到亭子里,看见秀兰侧身坐着不动,似乎不太高兴,就问:“是谁惹娘子生气了?”走过去秀兰身边扶住了她的肩,问:“怎么不高兴?”

彭磊急的满头大汗,连连求秀兰饶命,“娘子饶命,小的并无半句虚言!”不等秀兰再问,就将励勤轩的事和盘托出,全都讲给了秀兰听。

彭磊听了秀兰的话,满心里想辩白,所以一直看着秀兰,这时见那明晃晃闪亮亮的簪子要坠地,吓的忙伸手向前去接住,等到确认自己接到了的时候,心里庆幸不已,长出了一口气,身上却出了一身冷汗。

内侍扳着指头数了一圈,秀兰都嫌不合适,最后叫人去膳房要了一坛酸笋,取出来一些用清水泡了,又亲自动手切了肉丁,再去和面擀面条。她不让别人插手,自己动手擀面饼,又拿了刀去切成宽面条。香莲和云妆两个紧张的在边上看着,不住口的让她当心别伤着。

这种感觉很奇异,秀兰能清晰的看到他唇边的一根根短须,可是却并没有投入到这个吻里,她觉得自己好像站在旁边,在看着自己和人接吻,连感官上的接触都没有让她有任何真实感,她想:昏君此刻在亲吻的人真的是她么?还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太真?

皇帝笑眯眯的揽住秀兰的肩,指着外面的天说道:“再晚一些月亮就从云后钻出来了。”

秀兰无语,跟皇帝两个出门坐轿去了水榭,到门口扶着香莲的手下了轿子,跟皇帝两个手牵手进了水榭的门。

秀兰瞪大了眼睛:“可以么?我能给家里传几句话么?可以带东西么?”

秀兰知道她今天问的话有些敏感,所以等皇帝回来以后,看着他脸色比先前好些,就等两人腻歪缠绵够了,再撒了撒娇,然后作无意状提起她和香莲的谈话,装作是为皇帝鸣不平,怜惜他的不得自由,“……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传给了卫王呢。”

秀兰听说最后是关续冲进去把皇帝诳出来的,颇有些意外,“关续的胆子倒大得很。”她刚喝了一杯茶,坐了一会儿就很想去方便,叫云妆服侍着她去了,出来四顾一圈,觉得有些奇怪,问云妆:“人都哪去了?怎么就剩你们几个?”

皇帝赶忙叫道:“进来,何事?”

看来内侍来传之前,那位王大学士已经表明态度了,秀兰推了推皇帝,说:“去见见吧,大老远的,他们来一回也不容易。”其实她是希望皇帝多见大臣,能少受点夏起等人的蛊惑,可是她今日显然做了错的选择,在皇帝走后不久,一位宫内来使来到抱月楼,开口就是太后懿旨,让她跪听。

秀兰只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她心里早把夏起那一干人恨透了,眼下居然要她给他送礼?

不料安心日子没过几天,那些内阁学士们又来了,皇帝去了一日,到晚间才满脸怒色的回来。跟着的太监们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关续看见秀兰就舒了口气,忙给她使眼色。

秀兰没再说话,往后躺倒,说:“我歇一会儿,晚饭前叫我。”她觉得有些累,心累。香莲应了,拿薄被给秀兰盖好,然后出去外面守着。

“那你们是怎么把顶上的部分锯下来的?”秀兰很好奇,这切面平整得很啊。

两个人在马上说说笑笑的一路往外走,秀兰觉得很是新鲜,马儿走的不快不慢,偶尔会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但她坐在皇帝怀中,知道自己十足安全,所以也不害怕,还指点着路边的景色跟皇帝说话。

她的手温热,皇帝感觉到秀兰似乎真的有些忐忑不安,就伸另一只手将秀兰揽进怀里,许诺道:“自然是真心话!你放心,我再不会怪你的。”

香莲忙让人取来了经期用品给秀兰用,又服侍她换了衣裳,叫玉英去给秀兰煮红糖水。这么一通忙活,外面自然也很快就知道生了什么事,不说有多少旁的人失望,就连秀兰自己也有些郁闷,总觉得这突然来袭的大姨妈特别像是她举步维艰宫廷生活的一个注脚:每当她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的时候,就会兜头倒下一盆凉水。

秀兰急促的喘气,问香莲:“那家人可是姓刘?这事是什么时候的事?”

秀兰还在劝皇帝:“好了好了,刚刚高兴起来了,何必又为了些许小事生气?是我多嘴,多问了那一句,关续才多大呢,你那么一说他心里害怕,可不就当真了?”

皇帝看她一脸娇憨的要求奖赏,心中怜爱,伸手扣住秀兰的腰,在她嘟起的唇上亲了一口:“赏了。”

秀兰不肯,用眼神示意屋子里有人在,又推他的手,“别闹了,快靠岸了,让我起来拢拢头。”语调软软的,带着求恳。

秀兰浑身无力,只装睡不理会,皇帝低笑了几声,没有再跟秀兰调笑,拥着她睡着了。

秀兰虽然对这诗不熟,可是听了皇帝一番讲解,哪里还记不住,就背道:“众鸟高飞尽。”

秀兰点头:“认是认得了,就是还写不好。”

秀兰眼睛瞪得老大,使劲抽回了手,往后面躲:“你,你说什么?”这家伙,这家伙不会是被李隆基穿了吧??

皇帝想了想:“你说的也是。”终于把这一节放下,“你想吃什么?前面有两间酒楼,一间是做淮扬菜的,另一间是做北面风味的。”

是啊,不只卓文君当垆卖酒,那李凤姐也还当垆卖过酒呢,你还真想cos正德是怎么地?秀兰装无知:“卓文君是谁?”

秀兰莫名觉得后颈有点凉,却怎么也不愿答应那个称呼,就说:“太真我也顶不住。”

秀兰有些心虚:“我是听皇上说宫里,就想到京城里的热闹,我长这么大,一共也没去过几次呢。”应该不是南明,云妆还说她娘家往北边去做生意呢,再说她也没听过秦淮八艳的名头呀,肯定不是清军入关以后的了。

秀兰道谢,乖乖的吃了一碗粥,然后又吃了两个晶莹剔透的小包子,就说饱了。皇帝又让她喝了一碗粥,然后才让宫人们把剩下的饭食撤下去。

秀兰不明所以,也不理会,只自顾自的哭,她一哭起来想起自己的遭遇,只觉得万分委屈,不用再演已经够伤心,到最后连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你会钓鱼么?”皇帝指着水里的鱼儿问秀兰,“叫他们停了船,我教你钓鱼可好?”

死胖子正是众人口中常提起的夏大人,看见秀兰进来居然站起了身,笑道:“王姑娘来了,快请坐。”

轰!秀兰的三观再次碎了一地,这昏君、这昏君还有这爱好?连臣子的剩都捡?他喜欢绿色的帽子?!等等,这剧情有点耳熟,记得前世生病的时候看书,曾经看过《明朝那些事儿》,好像明朝某个皇帝也有这个爱好,还特意找了个怀孕的,我勒个擦!正德!?

秀兰一愣,抬头看向皇帝,见他还捂着脸,又低下头擦了擦眼泪,起身走出去,到外间门口叫人要冰块,然后又拿着冰块回来给皇帝。

秀兰心知是他们主子来了,悄悄握紧了拳,香莲却没注意,只嘱咐她如何见礼问安,刚按着她照着行了一遍礼,楼梯再次响动,有人走上来了。秀兰心里砰砰乱跳,眼睛盯着门口,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也越紧张,手心都出了汗。

关续就和几个少年一起把秀兰给抬了进去,侍女跟在后面劝秀兰:“姑娘既然进了这个地方,就该当守这里的规矩,万事皆以卑顺为要,你若是不喜欢我们伺候,不如就让关续他们服侍如何?”

云妆已经没心思再听她为自己辩解,只说:“太太千万拦着一些,我这就回去请王太太来!”说着松手转身,飞奔去找马车要回刘家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