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想想,自己那间屋子除了菱草对她还好,旁人都有意无意的挤兑她,还不如去和云妆住,图个清静,也就答应了,将自己的东西搬到云妆那里,和她做了室友。

秀兰险些把杯子砸在昏君脸上!幸亏她理智还在,知道这是众目睽睽之下,什么事也不能做,强自忍耐住抽回了手。那昏君却不肯罢手,伸长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凑到她耳边问:“今日可累着了?”

皇帝翻身坐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叫回来好好跟她讲讲,可是想到她那倔强的眼神,以及她说到的“已经许了人家”,就又躺了回去,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不料皇帝早已经看穿她的企图,顺势堵在右面,秀兰一冲之下直接扑进了他怀里,皇帝顺势揽住秀兰的腰:“你瞧,这不就捉住你了?”语气很得意。

侍女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屏风:“奴婢在后面等着姑娘。”起身走到屏风旁边,忍不住又回头说:“姑娘万事想开些,若是服侍得好,以后自有好日子过。”

然后秀兰就有点凌乱了,难道现在是洪武至建文年间?那可坏了,后面还有靖难之役呢,在南京京郊可不是啥好事,她担心了许久,一心想知道现在国号年号是什么,后来偶尔听见村里的吕秀才说我大明如何如何,她就更害怕了。她不能上学认字,也没机会接近吕秀才,平常纪年大伙都用的是天干地支,比如今年就是己酉年,于是她始终没能解了这个谜。

“呜呜,不就是那杀千刀的么丝贵人给的!”张氏还在惊慌伤心,根本没顾上银子的事。

她们两个同命相怜,这一哭就停不下来,最后两人都哭累了,没力气了,才渐渐止住。秀兰自己倒了杯水喝,又给云妆一杯,然后去投了两条帕子,一条给云妆,一条自己敷在眼睛上,“明日给人看见,又要说了,好好敷着。”

云妆听话的把帕子敷在眼睛上,然后挨着秀兰,哑声说:“哭了一场,心里倒松快多了。”

秀兰也有同样的感觉,“是啊,看来总忍着不哭也不好。”两人挨在一处又絮絮说了半天的话,说着说着秀兰就不免说起了未婚夫刘二河,接着又免不了就要叹气,云妆觑着她的神色柔声解劝:“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我们女子总归生来就是命苦。我听说从有咱们大明起,就没有能出宫的宫人,咱们且熬一天算一天吧。”

秀兰眼睛上蒙着帕子,屋里的烛光又微弱,所以视线里是一片漆黑,就如同她现在的处境,看不到未来和出路,刚刚轻快了一些的心,又开始压抑了起来。

云妆看秀兰不答话,掀开帕子一角瞄了秀兰一眼,说:“我去吹了灯吧,今日姐姐和我一床睡吧。”秀兰“嗯”了一声,云妆就伸开被子,然后下地去吹了灯,回来和秀兰挤在一起。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也都没有翻身动作,但却都知道对方并没睡着。此刻的秀兰非常非常的想念她曾经生活的21世纪,那个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街上行走,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什么的时代,现在想来是多么的美好。人权和自由,只有当你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宝贵。

她闭上眼睛,命令自己睡去,明天还有一天的活要干,不好好休息是不行的,可是头非常痛,也许是刚才哭的太用力了,现在只觉得整个头都钝痛着。她忍不住翻了个身,旁边的云妆也跟着动了动。

“姐姐睡不着?”云妆悄声问。

秀兰应了一声:“嗯,吵到你了么?”

云妆摇头,想起秀兰看不见,又说:“没有。”两人又沉默下来,秀兰昏昏沉沉,渐渐要睡去,云妆却又说话了:“姐姐,你为什么不肯?也和我一样么?”

秀兰一下惊醒,恍惚了一会儿才知道云妆问的是什么,她想起那狗皇帝来就满心火气,于是没好气的答:“就因为他是皇帝我就要肯了?眼下若是随便换了一个纨绔子弟,可还有人来问我为什么不肯?我自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君,怎会随便就愿意委身一个恃强凌弱的人?”

云妆似乎有些讪讪:“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唉,其实我能明白你的心。”

“我知道,我不是冲你。”秀兰伸手拍了拍云妆的胳膊,“唉,算了,不说了,胳膊拧不过大腿,睡吧,明日还有活干呢。”云妆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两人终于渐渐睡去。

第二日起来,两个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正是肿眼对肿眼。打了水来洗干净脸,又吃了饭,就继续去干活。今日那些织物就剩了最后一点儿,很快就洗完了,秀兰又被分去清洗宴席用具,云妆则被蔷薇叫去擦水榭的柱子。

堪堪忙活到中午,因为天热,秀兰已经被晒的有些头晕,正好来人叫吃饭,她洗干净了手正要跟着回去,忽然有两个十几岁的小内侍快步而来,问道:“哪个是王秀兰?”

秀兰一怔,身边已经有人指着她答了话,那小内侍就上前一步:“王姑娘,夏大人要见您,请吧。”

夏大人?又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大人!他要见我干嘛?秀兰心中疑惑,就问:“不知夏大人有何事?”

“姑娘去了就知道了。”内侍不告诉她,只催着她走,掌事宫女也跟着说:“快别磨蹭了,当心去晚了,惹得夏大人生气。”

秀兰无奈,只能跟着来人出去,一路沿着回廊向前走到底,然后折向西到了那可以赏荷花的亭子,远远的,秀兰就看见亭子里坐了一个人,旁边还立着几个小内侍,正点头哈腰的跟那坐着的人说话。领路的内侍让她在亭外等候,自己上去回禀,很快又转回来请秀兰进去。

与此同时,那坐在里面的人也终于转了身,秀兰走进去正好看见他的样子,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靠!这不是带头抢她那个死胖子么!

死胖子正是众人口中常提起的夏大人,看见秀兰进来居然站起了身,笑道:“王姑娘来了,快请坐。”

秀兰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动作,要不要行礼?坐却不用坐了,这人笑的一脸奸诈,颇有些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架势。旁边立着的小内侍看秀兰犹豫,就主动介绍:“王姑娘想是不认得夏大人,夏大人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是皇上身边的亲信近臣,自皇上幼年时就伺候皇上的。”

卧槽!又是个太监!秀兰从来对太监没好感,可此时却也不能硬挺,只得微微福了福:“见过夏大人。”

“不可不可,王姑娘是有大前程的人,我怎能受姑娘的礼?”这个姓夏的死太监口里说得客气,可是却一点也没躲开,扎实的受了秀兰一礼,又说:“王姑娘请坐。”让人上茶。

秀兰不理会他的若有所指,也不坐,只问:“不知大人叫我来,有何吩咐?”她还是不愿自称奴婢。

夏太监也没勉强秀兰,自己坐了下来,先关心秀兰:“姑娘这些日子受苦了。我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姑娘,皇上念及令尊令堂养育姑娘一场实在不容易,特意又命人加了赏赐,令尊已经谢了恩,现在正在家里翻盖新房,去颁赏的正是我那小徒弟,他回来说令尊令堂得知姑娘能有福分进宫,都十分欢喜,还叫姑娘不要担心家里,只管好好伺候皇上。”

说完喝了一口茶,看着秀兰瞬息万变的神色,又加了一句:“说来也巧,令尊正想扩建宅子,邻居刘家就有意卖房,两下一谈就妥,已经立了字据,去衙门里上档了。”

邻居刘家?秀兰家所在的村子叫刘家坳,姓刘的很多,可是他家邻居里姓刘的却只有二河一家,刘家为什么会卖房子?秀兰瞪着夏太监,忍不住颤声问:“你们把刘家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