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摇宾乐在空气中激汤着众人的耳膜,天花板上的旋转吊灯是客厅里唯一的光源,为舞池中扭动的身体染上一层光彩变幻的外衣。舞池四周环绕着一群疲惫的人影,蠢蠢欲动着为另一场包激烈狂猛的劲舞暖身。

紫萤端着一杯鸡尾酒站在角落,漂亮的脸上满目无聊之色,对身旁喋喋不休的家伙不耐烦到极点。

“小萤!”舞会的主人向逸雯排开人群挤过来。紫萤彷佛看见救主降临,撇下身旁的无聊男子朝她迎上去。

“向大小姐逸雯,麻烦你下回合作一点,开舞会时别老找那些面目可憎、言语无味的家伙好不好?”鸡尾酒杯老实不客气地往朋友手中一塞,紫萤头昏脑胀地向门口挤去。

“你才讲讲理吧!不找他们难道找孔子、孟子来陪你讨论四书五经?”

逸雯兴冲冲地跟在她后面,历尽艰辛地推开挡路者。“别逃别逃!那个人是谁?”

吵杂的音乐令所有人不得不扯开喉咙大喊。

她翻个白眼,没啥好气。“谁知道?神经兮兮的!我的眼睛像星星干他老兄哪门子事?什么形容词嘛!文艺看得比我还多!”

“我不是指那个二愣子!”逸雯对着她的耳朵大吼,紫萤差点聋掉。“我是指你叔叔今晚的客人!”

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指指外面的花园示意两人稍后再谈,逸雯热切地点着头,跟在她身后走出去。

一进入花园将落地门拉上,刺耳的音乐马上岑寂下来,紫萤呼出一口气,耳内嗡嗡作响难以平衡,连忙找个最近的台阶坐下。“我真佩服你,一天到晚受那种噪音騒扰居然没有失聪。”

逸雯挨着她坐下来,脸上的神情既兴奋又期待,不知又相中哪家公子哥儿了。“不要转移话题,从实招来!他到底是谁?”

“谁是谁呀?天知道你在讲哪国的天方夜谭!”她抛给朋友一个大白眼,只想回到软绵绵的床上睡个大头觉。然而,与逸雯专科同班五年,两人又是毗邻而居的死党,她对这家伙的个性早已了若指掌。除非问清楚想弄明白的内幕,否则她绝不会善罢干休。

“少装蒜!你叔叔带一个这么帅的客人回家,我就不相信你会不知道,该不是想保密好留着自己追吧?”

紫萤看着她脸上暧昧的表情,故意冷笑。“小姐,你可真厉害!连我家里来了哪个客人比我都还清楚!难不成你在我家里装了摄影机,一天二十四小时监视?”

逸雯被她挖苦得有些不好意思,悻悻然为自己辩护。“才不是呢!你叔叔刚才和他上楼去找我爸爸,我不小心瞄见的。”

紫萤懒得和她计较。“好吧!我宽宏大量不追究了。老实回答你的问题,我也不认识他,所以无可奉告。”

“是吗?”她怀疑的语气惹得紫萤捶她一拳。

“说不认识就不认识,骗你做什么?”

“谁知道?说不定你心怀不轨,想减少竞争对手。”她连忙跳离紫萤免得又挨拳头,笑嘻嘻地看着她。“不跟你扯了!我混进去打听清楚,来不来?”

紫萤只要想起室内的吵杂就一个头两个大。“女侠饶命!我的耳膜可不是铁打的,你自己进去吧!我先休息一会儿。”

逸雯快快乐乐地挥别她,重新钻入客厅,紫萤对她神经系统的强韧致上最高敬意。

四月的夜晚凉意沁人,微微作痛的头部被冷风一吹终于缓和下来。她抱住双腿,抬头仰视迷蒙的夜空。

五专终于快要熬毕业了,真是不容易呀!她大叹一声。

想想自己还真不是读书的料!倒不是她秦紫萤不会念书,而是她讨厌学校里僵硬死板的生活模式。天知道熬过这五年是多么不容易啊!

五年前她还是个国中刚毕业的小表,成天在梨山老家活蹦乱跳的,偷溜进自家的果园摘梨子,或领着工头的女儿…她最要好的朋友李安婷…四处恶作剧。

毖居的母亲眼见她顽皮性子不改,于是联络住在台北的叔父母接她北上受教育。母命难违哪!她只好乖乖地挥别童年玩伴离家一百里,来受这捞什子的教化之苦。

幸好叔父母膝下无子,将她视同己出,否则日子可真是难过了。

其实,上台北开开眼界的确挺不错的,只可惜她舍不得自己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葛树仁。

她下山那年仁哥甫自大学毕业,算算今年也将近二十八了。唉!再不找个机会回家看看,仁哥真会给其他狐狸精勾引走呢!

仁哥啊仁哥!没事多管管手下的工人、照顾你父亲的果园,可别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哪!

贺鸿宇隐身在花园一隅,月色为他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他静静观察秦紫萤的一举一动,考虑着是否让她发现自己的存在。

紫萤察觉有人从花园角落朝她走来,随意瞥了一眼后再度沉回自己的思绪中。异性倾慕的眼光和阿谀,她早已习以为常,现在她只自静静独处,识相的人最好别过来招惹。

“挺好看的。”一个浑厚的声音传入耳际。

紫萤提醒自己保持无动于衷的表情。根据以往的经验,你越理睬一个无聊男子,他越喜欢把自己的无聊发挥得淋漓尽致。

偏偏她又是个好奇宝宝,而对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已引起她强烈的兴趣。她在心里挣扎一下后,决定暂时向好奇心弃甲投降。

“什么东西挺好看的?”她蓄意使自己的语调显得满不在乎,似乎他回答与否皆无所谓,其实强烈的好奇心让她早已竖直了耳朵。

“你!”对方的回答简短而无礼,理应令她大发娇嗔,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一定是他的声音作祟。她考虑片刻后对自己说,浑厚有磁性,好听!

“请问,”她语气懒洋洋的。“为什么高大的人都有一副低沉的嗓音?”

“因为,”他用同样慢吞吞的语气回答。“高大的人配上一副尖锐的嗓子很容易重心不稳的。”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转头打量来人。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毫不在意她直勾勾的眼光盯在他脸上。

这个人若非极有自信,便是极为鲁钝,她心里暗想。尽管月色朦胧,她几乎可以肯定他有着混血儿的血统。他的鼻梁高挺得不像东方人,而发肤颜色却是道地的炎黄子孙。

混血儿的外貌总是得天独厚的,紫萤不太平衡地想。这个男人也不例外,脸孔漂亮得令人嫉妒。

“哪一国?英法美俄?德义日奥?”她问得没头没脑。

对方眼也不眨,马上听懂她的问题。“都不对,是挪威!”

她觉得好新奇,兴趣完全被挑起来了。“挪威人的远祖不是海盗吗?难道你的祖先被掳了去,生下一群混血宝宝?”

“可惜事实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精彩。我身上只有四分之一的挪威血统,来自于我奶奶。她在美国留学时认识我祖父,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后,不久就去世了。我母亲是个货真价实的台南美女,所以我体内的西方血统早已所剩无几。”他淡漠的脸上泛出一丝微笑。“事实上,我很惊讶你居然看得出我不是百分之百的东方人。”

“你的鼻子出卖了你。中国人的鼻子很少长得像你这么高挺好看的。就拿我来说吧!如果我的鼻梁能再挺直一些,早就出马去竞选中国小姐了!”她不无遗憾地评论。唉!瞧瞧他那副长相!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紧盯着她羡慕不已的神情,灼灼目光中透出一丝促狭。“你说话倒是挺直接的。以前经常这么随意地赞美陌生人吗?”

这下子她可火大了,杏眼射出光芒,毫不畏怯地瞪住他。“喂!先生,招子放亮些,全台湾能让我开口称赞他们容貌好看的人,十只手指头也数不完吔!本姑娘对英俊美丽的标准一向定得很高,你以为随便走来一个‘路人甲’都能符合我的标准?”

“哦!想不到你还是个挑剔主义者。”他的声音充满嘲弄,听了就令人生气。”这么说来,我的鼻子应该为了你的赏赐而痛哭流涕一番喽?”

“当然!”她施恩似地抬高下吧,傲慢地看着他。“不过流涕那部分可以省了。挺脏的!”

他呵呵笑了出来。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今天傍晚秦文到机场接他时,邀请他今晚在秦家用餐。两人一路上闲聊回家,秦文赞不绝口地夸耀他有个俏丽、活泼的小侄女,正值双十年华。

平心而论,贺鸿宇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在他的生活圈中,最不缺乏的就是美女。房地产业向来讲究这一套:光鲜的外表、机灵的舌头。光是他自己的建设公司就有几个可以派出国去参加世界级选美的女业务员。然而,为了维持应有的礼节,他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秦文用一种骄傲叔叔的语气,描述他心爱的小侄女是多么可爱动人。

一踏进秦家大门,管家马上递过来一张小姐的留言,秦文大声地念出来。

留言条上写着一首打油诗:秦文叔叔又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