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手美与十五一道进城去,今日群鱼宴,整座城街上的行人非常少,为了避免恶人趁机犯乱,时不时地有官差巡视走过。张手美由小厮陪着转了大半个城,都知道能撞上的希望十分渺小,但如今也只有先试这个笨方法了。

这荒郊野外登时热闹起来,鸟儿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叫。

张手美笑得自信:“看来你的这两银子我是得定了。”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常言道,无利不起早,陈家是得罪了我们也无须赔礼道歉的人家,陈少爷什么人,他会白白地便宜一二两银子还特地自己上门来给这好处我们?”

虫娘剪下两块碎布,准备给眉儿补衣裳,一块剪了花朵,一块剪的是几片叶子,正比在上头问她哪块好。耳朵也没忘听别人在说什么,“种棉?听说棉不是很好种,特别费心力,他会种棉么?”

“该是要下了。”虫娘放下盆,又去关窗,她高举着手,侧耳倾听,“手美你听,是不是在打雷?”

乾隆帝在尝过这糕之后有很精辟的说法:食鱼不见鱼,可人百合糕。鱼糕叫上去挺好理解,但是百合糕这个名字更妙。

陈夫人不是不知道,她在深入思考,紧锁双眉,不一言。

“你怎么不是你?”金在田说这话的时候隐隐倒抽着凉气。

游有方将送到嘴边的酒杯拿下来,“这个——有区别吗?”金在田端着酒杯的手也顿了顿,看着张手美。

姑母当时能在毛家招赘,不仅是毛家人和气,张手美觉得,主要还是姑母人缘好,姑母这人见人不生分,和谁都能一下子聊到心里去,是个特爱聊特能聊的人。萧幂儿说有一次有个乞丐来讨饭,姑母硬是拉着人家聊天聊了两三个时辰。

顾大娘为她端了一碗茶,“孩子怎么了?”

那屋里烤衣的两人呢?他们怎么也醉了?

不,还有气愤,那个害她失足落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小姐。

两人之前说好上春风楼尝尝酸菜鱼暖锅的,张手美都在萧幂儿面前推销了不止一遍两遍,萧幂儿见她伸长了脖子往春风楼里望,保证道:“明日吧,明日我们再去吃,保证解你的馋。”

暖锅?火锅?差不离。齐夫人说:“三五好友围着吃暖锅倒是别有一番闲趣,但如何让来酒楼的客人都能围炉而食?”张手美差点被茶呛着,按照齐夫人的想法,那得造多大一个炉灶和锅子啊?张手美抿嘴笑,刚好看见齐疱走了进来。

顾先生轻咳一声,张手美倒是对她微微一笑,一笑还惹恼了她,她双目圆睁,甩甩衣袖,进房里去了。

不对不对,关键还是自己疏忽,追溯到更前面一点,是先被他看见活生生地消失。

张手美将切好的菜丝拌上点盐,放进夹生的米饭里。在这里做饭不如现代,兑好水就按下煮饭键,从头到尾可以不管。这里做饭分两步,先将米在锅里煮到半熟,然后捞出来,铺上蒸笼,再蒸到全熟。

她们来的时候依旧是晚上,母女俩背着包袱怯生生地站在门口,门是张手美开的,突然间见到这场景,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外头飘着夜雪,飘飘洒洒,纷纷扬扬,重重落在这静默的天地间,她脑中响起的一句话是:风雪夜归人。

“在田哥,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主意。”

笑了一番,他对张手美说:“看,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吃一顿杂碎汤,倒是把你想知道的吃了出来。”

她还真不是怕遇着陈夫人……纯粹是以客人的身份进去吃东西,倒是个好借口,这样碰上了也理直气壮,张手美应了。

张仁美过来端水,喊了一声爹,张阿生都没听见。“姐姐,这么晚爹上哪儿去?”

张手美想,可能正是因为这件事,她才觉得自己很内疚。

金大娘洒了一点盐,又拿筷子拌开,“我听阿生说,手美的千字文还是你教的?”

“到春风送鱼的?走错地方了吧,这可是三元楼。”

“她——”叫三小姐如何说得出口?父亲都说是自己的不对,不然他也不会将自己禁足一月,她朝齐二郎狠狠地哼了一声,“好吧,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同她一般计较。”她跺脚转身,朝三元楼进去了。

狰狞狠毒的真面目。

对于第一胎来说,儿子女儿都无所谓,第一胎是最没压力的,很多人都会希望第一胎是女儿,女孩子懂事早,可以帮家里做好多事呢,以后还能照顾弟弟妹妹。

张手美噙着泪烧了一锅热水,张阿生将脏衣服换下,“齐少爷过来有没有说什么事?催着交鱼了吗?”

他看着她,笑得很诡异,“原来你就是那个惹了陈少爷的小娘子。”

先前的张手美真的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还是金在田送的?他送她东西,她一直戴着——他们之间,呃,是不是有点什么小暧昧?

对于这个半知情人士,张手美还真没想好如何回答,既然不能照实说,就要扯个谎,谎话——她也不想编,免得时常还要自圆其说,更累。她只好道:“这件事我现在不想说。”

本来二姨母在生她们姐妹之前生了一个儿子,可惜没能过百天,夭折了。

两人心照不宣,不再提之前的话,沉默了很大一会儿,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

男人和女人的眼光,怎么如此不同,男人还在为他们的眼瞎找理由,什么风雅,什么媚态,全都是纸上谈兵。

刚才金在田提到她爹,张手美特郁闷。

强悍,仗势欺人啊。

“仁美,手美。”

哎,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编童谣不需咬文嚼字,朗朗上口就行,之前的那童谣,后头部分三字对三字,好像念起来很得劲,后世不是还有什么三字经啊三字国骂之类的,以前不是与社工姐姐们玩过“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唔,三字排起来气势不错,就用三字的。

她们从金在田身边走过,金在田对上张手美的视线,一脸疑问。

好命做了二少爷,还要自己亲自点这一文一文钱?张手美将一串一串学那采办套在胳膊上,不想与他继续废话,好命的二少爷吃饱了就找个消遣,想偷懒就偷懒,她还饿着肚子呢。

齐夫人道:“我是有心与你做买卖,姑娘,你说个价吧。”

不然等她先赶早市将鱼卖完了再回来与他们细说也行。这是真的急,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眼睁睁地就要错过早市,丧失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至关重要,非常重要。

“姑娘,找着齐疱了?”

这个……顾先生早就看出来自家弟弟不是读书的这块料了么?

月娘将桌上吃剩的一叠碗顺手就交到张手美手上,这是——将她当使女了?

正在愁如何非常自然地见上月娘一遍,非常自然地提醒她卖鱼的事呢。

她不想让自己去想,张阿生都说没关系的事她还要想么,可是念头这东西,你总是无法控制。她想知道。

哦,就是烧纸祭奠,寒衣,定是将那五色纸剪成衣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