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手美喜欢这样的夜晚,大家围在一起烤火,说话,做着闲事,只等着夜深去睡觉。现在一家五个人比刚开始凑在一起的时候融洽多了,话题也多。

虫娘端了洗手洗脸的热水进来,从开着的后门那里卷进来一阵风,带着泥土的腥味和潮气,屋内的灯火扑闪了好几下,张手美还没来得及拿手捧住,那火苗一下子扎进油里,灭了。

再追溯它的成名时期……北宋政和二年,当时也举办了类似群鱼宴的一个宴,叫做“头鱼宴”,此菜在那时就声名鹊起。

肥疱是厨房的大勺,鱼菜生意的惨淡早在两三个月前他就嗅到点苗头,没想到只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春风楼就将他们击败得如此彻底。

不过她不慌。这件事早就准备对他讲,在他现了银镯空间的时候就打算对他全盘托出。那时她说了,被他理解岔了。“我先前对你说过,我不是之前的张手美,你没有在意。”

“我说我不是什么有钱人,她非要我告诉她那个小姐是谁,她要上衙门告她。我一想,这怎么能告呢,便说你要什么赔偿就说,我虽然没什么钱,可是特别的东西挺多。然后我就带她回来,让她看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喜欢什么随便拿……后来她知道我走过很多地方,便让我从各地搜罗礼物来赔罪……”

上次去认识了不少人,姑母家的大表哥成婚后还没与他们分家,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是一大家子人。表嫂个儿不高,长得很清秀,品性敦厚老实,姑母张阿兰挺喜欢,待她不错。这媳妇儿可是姑母和毛家的族人挑来挑去的结果,费了多少心思,能不满意么?上次姑母还说,等幂表姐的婚事一结束,他们的任务也完成了大半,家中孩子就剩一个波儿要娶妻,波儿还小,还能往后缓两年。

石青婶子淡淡地招呼了顾先生一声,压低了声音问石勇,“你就打算不着家了?”

还记得他们俩被烟呛得眼泪流,让秀儿别烤了也来喝,秀儿气呼呼地说了金在田一句,好像是什么她现在正在哺乳期,怎么能喝酒。

游有方是个粗人,心里怎样想,就怎么做了,哪里还去揣摩女人怎么想。不过张手美觉得,但凡一个女人对男人有情,哪怕那个男人将他推到墙上狠狠地亲她她心里也甜丝丝地,要是没有情,肯定不会在这唧唧歪歪脸红心跳地数落旁人,就是男人看她一眼,她也觉得黏糊糊恶心死了。

至于什么陈少爷齐二少,不用猜,定是在自家酒楼招呼客人。

假托方士之名倒是个好主意,完全是信手拈来,“我们酒楼上菜不都是在厨房炒好了端上去么,菜在厨房煮,端上桌就是慢慢变冷的过程,越吃到后头越冷清,如果端上桌也能和在厨房的锅灶里一样继续煮——这就要用一个可以放在桌子上的小锅,小锅代替碗盘,一个可以放在桌子上的炉灶,放炭柴生火——这样就是边煮边食,可以保证一顿饭不管吃多久,菜都是热的。”

石勇,石青婶子的孩子,张仁美称呼其为勇子哥哥,想必以前的张手美也是这么称呼的。张手美于是也对他道了恭贺的话。

张手美现在通过这个监控能看见自己消失的地方,厨房、茅厕以后再后面黑漆漆的竹林。往西边看,能看见自家菜园子里的积雪,金大娘家厨房燃着的灯火。

“是啊,本来是打算好好说的,她愣是不承认自己偷了别人的狗,气得我不行,就打了她,打她她还狡辩……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我了解她,若不是偷的,她不会这样着紧,当初我们不是问了好久她都不说是从哪里抱来的狗嘛?哎,我们虽穷,可也不能干这样的事。”

一个再娶一个再嫁,可不像初娶初嫁那样隆重。当然,怎样办还是要看具体情况,有讲究的会置办酒席,不讲究的,拎包即来。张家就属于没什么讲究的,这都要过年了,办事也不是时候,将亲戚邻里乡亲通知一圈,大家都知道就行,他们家属于实惠型的。张手美先前去城里的时候特意买了糖,虽然这时候不时兴吃喜糖,但是通知到别人的时候,带点表示喜意的东西是最好的。

金在田想了想说:“既然最初这个提议是乔娘提出的,不如我亲自去向乔娘说,让乔娘劝这位刘全福另择良配?刘全福与陈府有生意上的往来,又是初来乍到,怎么也会考虑他们的意思,他既然生活富足,乐意跟他的人自然是不在少数。”

这可让张手美大开了耳界,原来说成是宫里出来的公公相对来说还是个荣耀。

前头的轿子走得不快,穿过两条街,回了三元楼。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何况这还是关乎自己爹的事。金大娘越这样,张手美越是想知道,特别金大娘去劝了张阿生却没找她汇报。是啊,干嘛要向她汇报,她不过是个孩子。

知道了这件事,再看见张阿生,张手美心里总是有些哀戚。樊七巧走得早,张阿生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养到这么大,有多不容易。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虫娘,也觉得自己对不住自己的爹。

金大娘将盆子里的东西拌好,拿了一块塞到张手美嘴里:“尝尝咸淡。”

那时候的张手美迫切地想得到伯母的认可,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可是这时候的她不是,一切都不同了,她用不着讨好谁。

三小姐的笑里带着几分得意,“陈少爷,难道她也得罪了你不成?正好,一并交给本小姐处置吧。”

张手美拉着张仁美跑出这条街,又穿过另一条街。

她突然觉得先前自己浮现的想法好片面。男人对于孩子和新身份的刻骨感受,是来自责任心,这个时代就先别说爱,只说亲情,但凡一个有责任心的人都会有新的感受。老婆在里头努力,他们在外面干着急,担心这担心那,这份心情,是受着煎熬,像放在油锅里煎,放在火上烤……

张阿生好晚才回,他竟然——竟然自己又去了一趟二姨母家,担回了十五尾鲢鱼。

站在田埂上,旷野无遮拦,更显风大。齐二郎回望了一眼张家的房子,又望了望一大片田地,拿手指一圈,“这都是陈府的地吧?”

“什么宝贝?”

就知道他是一定会问的。躲得了这次也躲不了下次,想想怎么说好。

张阿生说她娘和二姨母长得很像,张手美特地多看了几眼。二姨母个子不高,脸色偏黄,梳着一丝不乱的螺髻,该是抹了头油,黑亮黑亮的,人倒是十分热情,一见面就拉着张手美的手不放。

方才的话——顾先生也憋了很久吧,一气之下不吐不快,得亏下了急雨,不然如何收拾。

“就拿第一眼来说。我和苏员外进门的时候,除了你,她们可都是低着头,命她们抬起头的时候,春十娘一点都不害羞,直接就把头抬起来,坐在靠窗处的女子却又太胆怯,命了好几次才抬头,只有坐在她们中间的元娘,刚开始没有马上抬头,强迫时才抬起,先是目光一扫,像是要看人,实际上没有看人,扫完后眼神定住,然后才把头抬起,等人看完,又目光一扫把头低了下去。这就是媚态。”

“好啊……”张手美答得心不在焉,又道:“我去买点吃的?”

张手美的手被她使劲摇晃,也不知道她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只好说,“那时候不是才刚认识你嘛,要是现在,他肯定是帮着你的。”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以后自己会认字也有个说法。

翻了个身,张手美才现几天之后难做的是自己,买不到还好说点,要是再出点什么岔子,比如说迎蝶粉的价格又上涨了怎么办?

“编童谣?”

张手美才懒得与一个仗势的丫鬟浪费口水,她的视线停留在三小姐穿的诃子上,“三小姐可是何太守府上的三小姐?”那诃子与月娘的那件虽然颜色绣花不一样,但是样式和材料一点没差。何太守家的三小姐——这名号她都曾用过,用代表金贵的人群,呸,真不知道真人竟是这样的。

张手美冷笑道:“方才你问我讨要挑鱼经验,我差点脱口而出问你讨要装晕经验呢。你身为人子,不知道装多了让你娘成天都提着一颗心吗,让娘担忧,是为不孝子。”

没有调查过市场,是她的失误。难怪上次肥疱一听三百文话也不说直接就送客,还拿这来将齐疱一军,连齐夫人都说是嘲笑啦。

半天都没有人来理她,难道事情真的很严重么?

管他喊的是谁,她只想找齐疱。

顾先生想表达什么?

客人尝了鱼排直夸好吃,不过还是赞月娘的酱瓜条妙极,那当然,吃了那么多油腻的鱼肉,再尝点酱瓜条,当然觉得更爽口美味,酱瓜条瞅准时机不过是讨了个巧而已。

“弟弟,我们这就去请教顾先生吧。走。”

张手美也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希望将之前的一切全抹去,先前的张手美做过什么得罪了谁,她希望可以尽可能地弥补,可是他的那句话却在她心中激起不小波浪,她的心揪了起来。

送去?张手美将菜盛起来。

与包子玩了一会儿,它蜷起身子,渐渐熟睡。

当时金大娘问她想怎么解决,她说赔钱,金大娘还真就依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