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院子里挤满了送“出禾粮”的大车。院子里送出禾粮的人们抄着手、跺着脚,不停地走动着以抵御寒冷。他们皮帽子的毛上挂满了白霜,有的冻成冰凌。兴农合作社的雇员们,穿梭于大车和办公室之间;取样、验等,忙的不可开交。送粮时,天不亮直到天黑,合作社的院子里人喧马嘶,交粮的人络绎不绝。雇员们每天都要加班到后半夜。

奇怪的是他俩个坐在炕上,不管你怎么扳它、摁它、扒拉它,它们总是头冲上。我用手使劲摁下老头的尖脑袋、长时间不抬手,这回它该服了吧?不料,我刚一松手,它就扑棱一下子站了起来。老头子不服,我就摁老太太,老太太同样晃了晃,又站在那里觍着红脸蛋冲我笑。

妈妈眼睛直,嘴唇颤抖,伸出一只手,指着墙角,大叫,“过来了!过来了!”

小花子比我大两岁。乡下的事情比我见多识广,胆子也比我大多了。陪我玩儿并监管我是这个时期她的一项任务。

二姨扫地时,现八仙桌下面有几根苏雀尾巴上的毛。我明白了!一定是让那个可恨的懒猫给吃了。果然,那只懒猫趴在炕头歪着脑袋假装睡觉;在它的嘴角上还挂着几丝苏雀的毛。

三条狗在马车出门或回来的时候,总是一次不落的迎送。早晨套车的时候,它们三个分别跟着车老板、在马腿下钻来钻去,忙的不亦乐乎。车套好了,出门时,它们先跑到大门口,站在那里目送大车一辆一辆的走出去。车回来时,它们就会从马车进门开始直到车老板卸完车,马进圈,才摇着尾巴,离去。

我跟他进了一个小屋,一个岁数大一点的伙计正在屋里抽烟。管事的对他说,“看好少爷,你给他抓几个耗子玩儿。”

杨岗这个地方蛇特别多。站台上、铁轨上到处都是被旅客打死或被火车轧死的蛇。候车室靠山一面的后门,只要打开一个缝,蛇就会钻进来。听人说,杨岗的屯子里,家家户户的家里都有蛇。一到夏天,房檐下的横杆上常常吊着蛇,坐在炕上的老太太的屁股下面盘着蛇……。蛇在各家各户就像燕子在房梁上絮窝、家里养猫养狗一样司空见惯。这里的蛇从不伤人;当地的老百姓也从不伤蛇。

姐姐从外屋搬来一箱桔子,送到我的面前,“百灵子!磕头有功,桔子让你先吃。”“这还差不多。”伪满时期的桔子大都是从台湾运来的。台湾桔子特别好吃,甘甜爽口,桔香沁人肺腑。

回头看看,没有人来追我,这才放慢了脚步。仰头看见瓦蓝的青天上飘着几片白云,脚下踏着被行人踩得溜光、富有弹性的毛毛道,便信马由缰,闲逛起来。

我站在炕中央,欣赏着自己的处女作;简直不知道高兴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简单、朴素的叫魂仪式不知在妈妈们当中流传了多少年?多少代?这种原始的、天真的举动,既能表达母亲们尽职尽责心情,也能使孩子们感受到母亲的疼爱和抚慰。

奶奶:“知道那些五彩石子是怎么来的吗?是黄酒干了,变成了石头,石头在湖里让湖水冲来荡去,就变成了五彩鲜亮的小卵石,这些小卵石放到酒缸里,酒就好喝。”

三十晚上,父亲仿照日本人的吃法,做了一盘生鱼片。在淡水中,凶猛的鱼——狗鱼是最鲜美的鱼之一。妈妈用片刀片了一盘薄薄的狗鱼片;父亲用醋、芥末、砂糖,还有朋友给的其它佐料兑了一碗汁儿。摆上桌,我迫不及待的抓一片鱼片,蘸满了汁儿,一口吃了下去;辣味即刻冲向我的脑门,迅窜到后脖颈,鼻子酸,张口结舌,眼泪夺眶而出。惹的大家笑个不停。饭后,大家一致称赞:生鱼片好吃。

过完春节,我上学了。学校在我家东边,离火车站稍远一点的地方。从家里到学校要路过一块长满蒿草的荒草甸子。

开学不长时间,上厕所时,在去厕所的小路上,我拾到一枚硬币,面额是多大,我记不清了。当时我碰到一个大一点的学生,我拿着硬币对他说,“我刚才捡到一个钢鏰。”

他说,“交给我吧。你叫什么名字?”我把名字告诉了他。

第二天,上朝会时,校长走上讲台,向同学们训话,其中提到了我的名字。我的大名是上学时新起的,我对他比较陌生。站在我旁边的一个同学用力的捅了捅我,小声说,“叫你呐!”我尚未反应过了,我们班的班主任来到我的身旁,把我领到讲台下。

校长把一张奖状递到我的手中。班主任老师让我给校长行了一个九十度鞠躬礼。学生中间出不敢出声的笑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才明白,原来校长在讲台上说的:拾金不昧,给于表彰,是在说我呢。

这是我从小学到大学的学生生涯中得到的唯一的一张奖状。

学校图画纸,我特别高兴。放学回家时,舍不得装在书包里,一直用手拿着。路过荒草甸子的时候,我撕开图画纸的包装,翻看里面的图画纸;不小心,图画纸散落在地上。一阵风刮过,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图画纸在荒草甸子上翻转着,随风飘去。同学们帮助我一起连追带捡,总算捡回一多半。回到家,我大哭一场;姐姐说我没出息。

夏天学校去锅盔山远足。太让人高兴了:我想看看天池。哪里知道,当我们徒步走到山脚下,就都累得不行了。教导主任宣布,“三年级以下的同学,在山下玩儿,不许上山。”只此一次机会,没有达成心愿。遗憾!锅盔山天池有没有、什么样,在我心中始终是个迷。

永安稻田多,水多、鱼也多。父亲在休闲的时候经常去稻壕钓鱼。一天中午,父亲钓的鱼特别多,放到大洗衣盆里,都看不见盆底了。其中一条大鲶鱼,在盆边儿揻一圈,鱼头碰上了鱼尾。晚饭,妈妈依旧是做:小米干饭炖鱼。我们吃的小米干饭是捞饭,小米在锅里煮的半熟的时候,用笊篱捞到盆中,再在煮饭的锅里蒸;锅上是小米干饭,锅底是小米饭米汤,有稀有干,既吃干饭又喝米汤,营养不丢失。

桌子放好了,不见奶奶回家。我和姐姐到左邻右舍、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不见人影。过一会儿,邻居过来问:“我们家老太太来没来?”

“没来,我们家的也没回来。上哪去了呢?”这时,西头一家也来找老太太。“能出啥事呢!”大家议论着。

后屋的一个哑巴气喘吁吁从西边跑回来。他在父亲面前比划一阵子,就抓住父亲的袖口,向日本兵营方向跑去。另两家的大人也随父亲一起去了。

奶奶和另两个妇女剜野菜,误入日本军人训练场地。日本鬼子说她们私闯军事要地,违反军营禁令,都给绑了起来,圈到一个小屋里,门口还蹲了个大狼狗。

大家求左长、村长去日本军营说明情况,证明三个女人是良民,日本鬼子也不放人。到了晚上十点钟,父亲找到兴农合作社的日本人去交涉,才把奶奶和另两个妇女放回来。

永安是日本人的天下。街西有一个日本人的俱乐部,人们叫它“酒保”。每天日落西山,那里灯火通明,日本鬼子聚集到那里,通宵达旦爆吃狂饮,四周散出烟酒的臭味儿。鬼子们边吃边唱,鬼哭狼嚎的歌声,搅得四邻不安,鸡犬不宁。

2002—05—152006—10—18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