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的我和昭慧刚刚站并排,自上次我们俩拌嘴之后就没再见过面,此情此景在我看来反正是尴尬得很。还好门口的侍卫要维持秩序,不让我们说话,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可能是我来的比较晚,没多久就有公公领着我们这一拨人先进去了,在清皇朝,上三旗处处有着不可忽视的优势,分别是由皇帝亲自统帅的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因此这三旗的旗人身份也要比其他旗的高,选秀当然也不例外,也得从高低贵贱开始,以保持满洲贵族的尊严和特权,而在我看来,我们这第一波就是这次最有含金量的潜力股。

我走到镜子前比了比“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桑榆看着我,叹了口气,淡淡地抿嘴道“有次纳兰公子喝醉了,说过他担心你将来若是入了宫恐怕应付不来里的女人,当时我还有点吃醋,什么样的朋友能让他这么心心念念,你们这样的交情真是又让人难以捉摸。不过今天看来,我倒觉得他是杞人忧天了,就冲刚刚你对皇上说的那句话,丹青你天生就是宫里的女人。”

“那有什么关系,开心就好,赶紧趁着咱都还单着,组团人多热闹才好玩。像塞外这种地方一辈子要是没去过一两次那就是遗憾。”

我作势要过去咬她,云恪一惊,咯咯地笑开了。“我倒是觉着纳兰公子和宜佳格格更是门当户对,至于桑榆,说实话,何必受那份委屈”

“才刚换的,不换了,多麻烦啊,我倒是想问问,是谁找的我啊”云恪给我带好最后一支钗。

我看了看标签上的名字,把白玉响铃簪别到云恪头上“这个怎么样”顺手拿过小铜镜举到她眼前给她看。

我草草地让阅琴给我梳洗了一下,打算过去找宜佳,长廊上的雪已经扫干净了,只是还是有点滑,太监宫女可能都被调走帮忙了,一路上空空的没几个人,雪地里反射的光打得我眼睛一痛,我停住脚步,一夜的雪已经停了,侧边花圃里铺了一层光洁的雪面,像是一块没分割的棉花糖,夕阳打在上面,浮出一圈圈的光晕,银装素裹的。紫禁城的雪景,别有一番风味,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呵出去看着它们越散越少,直到最后看不见了。

宜佳插嘴问了句什么意思,我心知肚明地偷偷笑了笑。“人说最不能得罪两种人,女人和小人,不巧的是这两样我全占了,你这怎能不认栽。”

“这是什么,以前没吃过”福全指着我放在他面前的芝麻酱。

“就你嘴馋”王妃看着女儿,宠溺的递给她手帕擦嘴。宜佳说过,王妃就她一个女儿,可这个女儿整年整年的不在家,想是这个王妃在家也不好过。不禁对她的好感更上一层。

“带蝙蝠是带‘福’啊,有什么呕的”

除旧布新是过年不可缺少的,挂灯笼、帖对联也是流传下去的。

过了冬至后天气说冷就冷,衣服就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加,本来说放云恪几天假休息的。只是这边刚忙着送走宜佳,那边姨娘就开始忙活要过年的准备。我翻了日子一算,也确实快了,这年过得真是,一年赶着一年,去年刚过完年,又得过年了,去年的时候还是在塞外,比这儿要冷得多。只是过完了年,奶娘就去了……

宫里这趟浑水不是你不进就不沾身的,宜佳在宫里这么久,按理来说我实在没什么资历来提醒的,只是……看看宜佳正踩着石子路一个一个地跳,一脸的明媚,我无语望天

“皇祖母,朕,朕也是想给鳌拜祝寿,谁成想……”

“你”康熙愣了下,火气更大了,顺手砸了旁边的瓷器。双眼气得通红,指着我“丹青你好大的胆子……”

隐约听到士兵跑步的声音,我一激灵,想起来康熙怎么还是没什么音讯,这才意识到重点,我越来越觉得手抖,难道政变要提前,我们俩在屋等得焦急,纳兰坐不住站起来要出去,我拦下他,故作镇定地说“再等等,大夫马上就来了”

大臣们低着头装傻,没有随声附和皇帝。我扫了一圈,不禁为康熙捏了把汗。意外地看到苏克萨哈就坐在不远处,他怎么来了,刚没看到他,苏克萨哈一开口就不讨喜“鳌中堂家的待客之道可是欠佳啊,更何况这是皇上亲自来送礼,莫非鳌中堂看不上皇上的礼?呵呵”

纳兰叹了口气“啧,我私心是不想让你进宫的,不过也又你进宫。”

“皇祖母一直让我忍,只是鳌拜不在京城,这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只怕就没翻身的余地了。”康熙恨恨地说道“朕,要亲政。”

“可是。。。”屋里的人还不少,又一个声音。“这事儿是不是应该从长计议,现如今索大人卧病在家,鳌拜的势力。。。。。。”

康熙有些暴躁地骂道“朕找你们来是给朕想计策的,可这都三天了,你们除了废话没别的了,废物。”

我粗摸地估计了一下,阿玛出京应该也有四天了,康熙已经黑灯瞎火地开了三天的小会,怪不得宜佳说他最近忙得很,看来他是真的坐不住了。

“谁,谁在那儿?”突然的一声从我身后传过来,我一个激灵回身脚下不稳,扶着窗框才站稳,黑暗里曹寅手上的灯笼把他照的格外恐怖。

我站在他对面和曹寅四目相对,他也是一脸的惊讶,屋里人听到动静,立刻静了下来,屋里屋外我们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可能等不下去了,出声喊了一句“谁”,我听出是纳兰的声音。

曹寅站在那儿,我看的出他在犹豫,现在的决定权在他手里,若是别人一准儿把我交出去,但他可以装作没看到我,我一直觉得我们还是有交情的,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他选择了屋里的人,曹寅喊了一声“是储秀宫的秀女。”

他这么一嗓子倒我喊踏实了,像是个赌徒输光了家当的坦荡。都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只是这个比喻不太好。里面又是一阵死寂,我像是个等待被宣判的囚徒。跟着康熙喊了一声带她进来。

我走在曹寅前面,像是被押解的犯人,推开门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进去,给康熙请了安,我低着头,我猜想他也应该会惊讶一下吧,因为好长时间没人讲话。

还是有人会憋不住的,苏克萨哈走到我面前眯眼审视着我,“你都听到了什么,接下来又想干什么”

他的话透着阴狠劲儿,我听得心惊胆战的,却又故作镇定地低头装死。

“为什么会这儿”康熙坐在主位上冷眼问我,恩,这就更像三堂会审了。

我僵硬地福了福身,我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抖动,那种不属于心理控制生理范畴的抖。我又没打算做间谍,没什么可露怯的,我想。

“回皇上,宜佳格格有东西要给纳兰大人拿过来。”只是这话确实是经不起推敲,情急之下说谎总会漏洞百出的。可总觉得若说是我来找纳兰会有麻烦,感觉不太好,哦,想起来了,我现在是秀女,秀女,这确实不大好。现如今只能对不起宜佳了。

“朕问你那你怎么会躲在外面”康熙眯了眯眼,突然地呵斥,一叠子书从他手中劈头盖脸的朝我砸过来,凝重的脸上隐约透着些威严,虽然他这会儿已经怒不可遏了。也可能是我现在处境产生的心理作用。

我想要不是我腿麻了这会儿肯定得腿软,跪得起不来了。康熙的怒气把苏克萨哈也吓了一跳,退后了一步喊着皇上息怒。

“是鳌拜派你进宫的?”康熙盯着我似乎能从我脸上辨出真伪。

我听他这么一问,猛地抬头宣誓般地表明忠贞“不是。”

“不管怎么怎样都是个后患”苏克萨哈上前一步拱手道。“此事事关重大,皇上要三思”

一股哆嗦从我脚底心一股脑的窜上来,杀人灭口?而且他们真有可能会这么做。至少苏克萨哈是急不可待了,他怕我告密,这孙子说到底就是怕死。他活不了多久了,我使劲儿捏着手感觉像是在掐着他的脖子。我这会儿特想知道他死怎么死的,甚至想让他死在我手里。

康熙在思考,我要是在不想想办法可能我这条小命没准真就这给搭进去了,我故作镇定“我就是一届秀女,谁都没派我来,若不信可以把宜佳格格请过来问问。”我说着就举起手里要给云恪的东西,包的整整齐齐的。

纳兰上前一步接过来拱手道“上回格格是说有事儿要给奴才交代,奴才这几天还正琢磨着呢。没准就是这个,要不然奴才这就请格格过来问问。”

“你还怕没人知道这事儿是不是。”可能是我表现的够真诚,康熙收回对我的审视,“宜佳那儿我会问。”

“皇上”一看康熙有了好脸色,屋里还有几个大臣有些急了。

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急急地保证道“我什么都没听到,也没来过乾清宫”言外之意我绝对不会告密,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这会儿就该装成智障让他们放心。

“朕凭什么相信你”

康熙的话浇了我一个透心凉。张口结舌的愣着。凭什么相信,嘿,这话说的真有内涵,我还真拿不出什么有利证据。丹青你还真不算什么,也就是你自己平时太当自己是回事儿了。

纵使平时我怎样伶牙俐齿,这会儿我真不知道能说什么,怪不得人都说紧张的环境大脑就慢半拍。

纳兰皱了皱眉,斟酌着想说么,“皇上,丹青姑娘到底是这届的秀女,若是。。。。。。怎么着也不会不向着皇上的。况且若真要把她给。。。。。。,鳌中堂那儿肯定不好交代,朝廷就难太平。”

他是想说“若是我成了皇上的女人,我肯定不会帮外人的,亲爹也不行。”突然的我脑子又特灵光了。我心里酸酸的,宁愿没听懂,不然我怕有一天我会因为这句催化剂恨纳兰容若。

康熙又开始那眼睛乜着眼看我,几个月不见,现他好像特爱眯着他那双不大的眼审视人,虽然他的眼神确让我感到压力。

纳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奔过去在康熙耳边说了些什么,康熙扫了我一眼,脸色好了些,顿了下对几个大臣说“这事儿先搁一搁,你们几个别的事儿瞎参合,正事儿一个主意都拿不出来”康熙带他们进里屋,可能是进行他们的议题,看来是足够重要的。不然不会把我这“奸细”给先搁一搁。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算是躲过一劫,阿玛那边我真不怎么担心,他还有日子,我乜了一眼走在康熙后面的苏克萨哈:你都还没死,我阿玛怎么会出事。其实我一直都对苏克萨哈没什么厌恶,连唯一的一次畅春园冲突也只是出于自卫的言语之争,我对他也都是无感,我觉得他不该是被唾弃的那类人,可我现在真的很想他死,真的。

康熙走到里屋的门口停了下,背对着我说“你现在这儿待着,待会让曹寅从你回去。”

我看了眼站在我旁边的的曹寅,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可那种压抑还是不可忽视地横在我们俩中间,“送?”康熙还是不放心我会去告密。不过监视人曹寅可真不是块好料,他低头躲过我的眼神,我给了他一个微笑,我想应该挺苍白的,不过没关系,反正又没人看。

我坐在空落落的屋子里,里面嘀嘀咕咕的声音隐隐传出来。我让曹寅也坐着等,夜里挺冷的。曹寅摇了摇头,旁边倒了杯茶递给我,我有气无力地朝她笑了笑,标准的空姐笑法,没露出牙那种,“谢谢”,我说。曹寅猛的抬头看着我,一愣愣的,不知道这回是木讷还是憨厚,不过总归这次算没白笑。曹寅站在我跟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张了张嘴,不过还是没出什么声儿,又退回去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都在脸上写着呢。以前我觉得他应该挺欣赏我的,他自己说的。我也挺喜欢曹寅的脾气,康熙管那叫木讷,我觉着是憨厚。可能因为大家都是劳动阶级,所以我还觉得我跟他关系挺瓷实的,不过不是有句话说患难进真情吗,话说回来这事儿我没怪他,真的,说到底我们什么交情,他和康熙什么关系,这么一想我确实没可生气的理由,康熙不都说了嘛,我凭什么,真是的,凭什么人家就该对你怎么怎么样,丹青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还好,还好我表现得也不怎么在乎。

我给自己做完心里咨询,舒服多了,又觉得身体哪个部位空空的不舒服,特想吃多点东西填填胃,我想应该是饿了,起身再给自己添杯茶,盖子一打开,里面竟残存着半杯的茶叶根子,我到现在都不喝茶。没什么食欲,我随手盖上盖子转身回去坐着。

早听说茶叶能提神,一杯茶等的我倍精神,平时这时候都睡下了。我在这儿不着边儿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