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句话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院坝四周的角落里,开着蓝色和白色的鸢尾花,衬着失去白色的墙壁,加上雨水的浸润,看上去就像一副对比度极强的画,就连屋顶的青瓦,都黑得十分纯粹。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儿、家禽的粪味儿、新鲜的树叶味儿,混合在一起,是一种农村特有的气息。

周氏低头道:“小的是想留下来,可是家中那口子看病吃药却要用银子,待少爷回来,家里要用人的时候,请老爷夫人还记得找小的来,小的自当尽力伺候。”说着就哽咽了起来,说不下去了,像这种在主家有难时要离开的事情,她觉得真不是人干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家里的人还躺在床上等她拿钱回去救命呢。

赵夫人换了身衣裳,由翠芝扶着,又叫了贞娘与周氏一同,穿过回廊去了堂屋。贞娘来了,吉祥与小春自然也就来了,一大群人拉拉杂杂地进了堂屋。赵夫人平日里见女客本是不爱这么多人围着的,今日存心要给这邱二姑娘难堪,所以由得这么一堆人跟去。

张员外笑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啊。令公子出事,鄙人也是深感痛心哪。犬子如今调到京中,与三公主的驸马倒是有些交情,不过他与令公子并非亲族,不好替令公子说话啊,若是我们两家沾了亲,那就不同了。”张员外一张弥勒佛脸仿佛遇到喜事般地,红光满面,或者说是油光满面,看上去十分惹人厌。他家的小张大人,因家中打点了许多银子,所以跟才尚了公主的一个四品官套上了交情,其实也不算有多深的交情,不过也就是通过朋友作中,请那人吃了顿饭而已。不过这在张员外看来,已经足够了,至少用来要挟赵家是足够的了。

春日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贞娘眯了眯眼睛,这时小厮在院子门口朝里看了一眼,见到贞娘忙道:“小姐,老爷请你过去呢。”贞娘放下绣架,叮嘱周氏看好孩子,然后去了赵老爷院子里,还没进门便听见赵夫人的哭声,贞娘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快步进了赵老爷的房间。

高岚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一直保持着谦谦君子的风度,也一直保持着秋水无波的心境,但是,这三个名字险些让他破功,“狗子”就已经很粗俗很恼火了,还有“二狗子”“毛狗子”,这些在他看来都是骂人的话,他有些叫不出口。于是,待吉祥报过名后,他微笑道:“你们三个的名字是小名儿,如今已算是入学了,不如为师给你们起个学名儿吧?”

赵老爷奇道:“这又是为何?有道是子承父业,怎么令尊没打算将生意交给你?”

张源与翠芝打着灯笼穿过院子来到大门口,却什么声音都没听着,张源笑道:“看吧,我就说是你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那小丫头也是瞎说的,哪有什么声音。”翠芝有些不服气,重重地哼了一声后,把灯笼递给儿子拿着,然后使劲抬开了门闩,将大门朝里吱呀呀地拉开了,一个人影迎面扑来,翠芝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尖叫一声后便与那人一齐倒在了地上。张源赶紧上前将那人从翠芝身上拉开,那人却似无骨一般,被张源一拉便软软地倒在了一旁,灯笼一照之下,只见那人有一张惨白的形如骷髅的脸,张源被惊得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

而赵老爷则乐呵呵地站在院子门口,充当起了迎宾的角色,每来一拨客人,他便上前招呼,与人客套寒暄几句,然后让他身后站着的小厮将人领进去,安排位置坐下,以及奉上茶果点心。如果说辰时,赵老爷的笑容还是自肺腑的,自然的,那么到了巳时,他脸上的笑容便已经彻底僵硬了。

再说赵家这头,赵存旭一听张员外是来替他儿子说亲的,气得脑子都要炸了,这小张大人委实还不如李想,从小就是个草包,现在长大了,就是个大草包。李想那厮好歹也算是绣花枕头,这小张大人却连花都舍不得绣上一点在外头,从里到外都是草包。

赵老爷是见惯了官场黑暗的,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儿,但也知道这其中绝对不简单,他也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个明断是非的人,于是也不再多说,只点头道:“恩,你只管将邱雨的牌位迎回赵家祠堂便是,其余的事情爹帮你料理,不说这些了,开饭吧。”

有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年前凤仙使计害贞娘被赶出家门,月子里顶着冷风去另谋住处,而今同样的时节里,凤仙又因贞娘而被赶出家门,同样是月子里顶着寒风去另谋住处。然而不同的是,老天似乎也要惩罚凤仙,冷风之后便下起了绵绵细雨。去年贞娘出门时还有徐婶相陪,凤仙却连个撑伞的人都没有,她也没有陪嫁可以带的,只能只身抱着女儿出了门。

赵老爷面色凝重地听完儿子的话,思索良久后道:“朝堂之事为父不想多说,只是你要记得忠义二字,忠始终是放在前面的。至于邱雨,因为是在成婚前自尽的,所以那家并没有使她入祠堂,你若是有心,便迎到赵家祠堂来吧,只是不知道邱家的人肯不肯。”

赵老爷以为是自己态度不好,所以贞娘说气话,忙笑道:“那倒是好,只怕姑爷不乐意罢?”

李寡妇啐了一口,笑道:“县城离镇子又不是多远,你和吉祥随时回来看我便成了,去了你娘家,将来我要是相着中意的人了,还不好意思改嫁呢,你可别一番好心,却误了我的大好姻缘。”见贞娘泪流得更凶了,自己也红了眼眶,忙把贞娘朝屋外推,还一边推一边道:“好了,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过几日便去城里看你,以后隔三差五地去你家住上十天半个月,也不赶在这一时,你快些走吧。”

赵存旭听到李想满嘴的污言秽语,心里着实厌恶,冷冷地道:“你那小妾再不好也是你屋里的人,婊子来婊子去的,不只丢你自己的脸,更丢了贞娘的脸。”

李想对贞娘的不识抬举很是愤怒,但是家中的那个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蛮横地不准他近身,他已是饥渴许久了,此次见到贞娘,就犹如饿狼见到了肉,哪里是那么好打的。“你别忘了,你始终是我李想的娘子,伺候相公是你的本分。”李想恨恨地说完,合身便朝贞娘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