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便见一个窈窕的背影立在堂屋中间,左手提着滴水的油伞,右手挎着湿透的包袱,脚下的地上趟了一大滩水。赵夫人绕开水渍去正位上坐了,贞娘抱着吉祥坐到她旁边,翠芝站在赵夫人身后,周氏站在贞娘身后,小春则站在周氏旁边,这样一群人坐定站定后,赵夫人这才哼了一声道:“你便是邱家二姑娘?”

从前赵府的人出门总觉得太阳都要多照着自己一些,而今出门总觉得头顶飘着一片乌云,街上的人见到赵府的人出来了,都纷纷躲开,然后远远地指指点点。从前卖菜的小贩总会多送两棵菜,还满脸堆笑,而今的小贩,不仅板着个脸爱卖不卖的样子,还往往短斤少两。从前赵府每天都有认识不认识的人上门攀亲论交,而今门口只有麻雀喳喳叫,路人经过赵府门前都要绕道走。

赵老爷面色颓败地坐在茶几旁,桌上放着一张信纸,赵夫人趴在茶几上正哭得伤心,张福与翠芝两口子站在屋子中间,眼睛通红。贞娘忙上前道:“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赵老爷叹了口气道:“你哥出事了,你看。”说着把茶几上的信纸递给了贞娘。

小春却是个不怕事的,也不坐下,瞪着狗子道:“先生问最大的,你答什么话,明明是我比你大!”狗子心里本就恼着,被小春这一撩拨,火就上来了,越是小孩子就越见不得人家说他小,“是我比你大!”

高岚点了点头,叹道:“家父生前说过,要让晚生做最幸福的人,他给晚生置办下了良田万亩,铺面无数,为的就是让晚生不必为生计愁,一辈子都能随自己的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赵老爷一口汤险些呛住,这话怎么这般耳熟呢?不正是自己当年与高岚的父亲把酒言欢时,借着醉意的牢骚吗?

小春的话音一落,三桌人都停了筷子,无数双眼睛都看向小春。敞开的堂屋门被风吹动着,吱嘎吱嘎地响了两声,门外的院落里,天色已暗,风吹动树木,出使人憷的沙沙声,树丛里黑影憧憧,仿佛有无数妖魔鬼怪潜伏在其中,大人们把视线从小春身上挪到了院子里,都觉得突然从骨子里冷了一下。

小厮小声地在赵老爷耳边说:“老爷,已经满座了。”但是依旧有人源源不断地赶来,而且大部分都不在受邀请之列。赵老爷无奈,只得使小厮去最近的风华楼将整个二楼包下来,幸好未到饭点,否则这样仓促地包场几乎是不可能的。

小张大人颇为不屑道:“一个嫁过人的破鞋还带着个扫把星女儿,有谁会抢?”张员外摇头道:“你真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你若是娶了她,不就等于同未来的驸马攀上了亲戚?吏部那些人还不巴结你?到时候升官儿还须得着使银子?你算算看,娶了她能省多少银子?”

这里没有什么饭后消遣,一家人用过饭后,又喝了些茶,闲聊了一阵后便都回房歇息了。

一大家子人见赵老爷不话,也都不吱声,让李想这样干站着。过了一阵儿,赵老爷才像突然想起来一般地问道:“哦?你犯了什么错?”

赵存旭还没从邱雨的死讯中清醒过来,对于赵老爷说的话也只是听着而已。

赵存旭在赵老爷下坐了,回道:“儿子秉承爹的教诲,从不与人结怨,怕是因儿子救了太子,有人不忿罢。”

贞娘抹着泪回了自己屋里,又把李寡妇的话说了一遍,赵存旭叹道:“真真是个仗义的女中丈夫。”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锭递给贞娘道:“走的时候再给她吧,省得她推拒。”

吉祥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贞娘只得将她交给了赵存旭。李想见这一院子的人还是无视他,于是打起了女儿的主意,走到吉祥跟前笑道:“吉祥乖乖,来爹抱抱。”吉祥对他厌恶之极,转开脸奶声奶气地道:“不要,不要,你是坏人。”

贞娘体弱,不是李想的对手,一扑之下便被李想推倒在了床上。贞娘一面挣扎,一面呵斥道:“你写了休书,我已不是你的妻子了!”但是李想哪里还听得进去,压着贞娘双手开始脱起她的衣裳来。

躺了一会儿,疲惫袭来,贞娘搂着女儿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婴儿的啼哭将她唤醒,贞娘忙起身给女儿喂奶,看着小家伙努力吮吸的样子,贞娘更觉得自己今日的决定是正确的。

不过,既然已经生下来了,好歹也养着吧,幸好凤仙已经替他生了个胖儿子,如今贞娘没能生出儿子来,他也并不是很着急。

一行人说笑着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到了郊外的庄子,因下着雨,张源在底下接车的时候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手里还拿了许多的油伞。赵夫人先下了车,地下坑坑洼洼的有不少积水,赵夫人索性将裙子拎过足踝,一手撑着伞,连蹦带跳地朝院子里去,看那背影,倒不像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妇人了。贞娘十分规矩,撑了伞提着裙子小心地避开水坑,翠芝抱着吉祥,也撑着伞,她脚下穿的是草鞋,不怕水,一路“啪嗒、啪嗒”地从水上走了过去。翠芝自己觉得没什么,吉祥看了却很心疼,她喜欢的张婆婆,一双脚浸在水坑里,草鞋上满是泥泞,还有好些泥巴透过草鞋的缝隙沾到了脚上,虽然已是夏天,但是因下雨,还是会让人感觉到阴冷,穿着这样**的鞋子,怎么会舒服呢?吉祥决定,待自己再大些,再大些,便要想着法子改善一家人的生活了,她要让所有对她好的人,都过得好,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