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香对她的这番说辞目瞪口呆,两条眉毛拧得死紧,一口贝齿在下唇上咬出几个牙印,“可是王婆婆,那姬老爷那样对我们家,我怎么还能去给他的女儿梳头?我不赚他们家的肮脏钱!”

阳成和的针线活,这两年更见精巧娴熟,她又最爱做些新巧的玩意儿,所以这头花完全不在话下。在许多双眼睛殷切地注视下,阳成和熟练地飞针走线,终于在迎亲的鞭炮声响起的一刻,把做好的头花交到了新娘子手里。

但是很快近香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她看到水二婶在笑,她很久没有看到阿母这样轻松地笑了。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实在是不应该。于是仰起头对水二婶笑道:“嗯!阿母说了算。王婆婆说明天早上去她家一趟,有点东西让我帮忙给别人送去。”

“那我回去问阿母去,是不是所有的新娘子必须要梳一样的髻!”从阳城选那里得不到答案,阳城和立刻想到了阳城大神和水二婶,这些事情她们一定清楚。

阳成选一把拉住她,笑道:“才赚了钱就要花出去,你不是要存着吗?”

“我不要!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走出去!”新娘只管扭过头,一脸的不合作。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王媒婆起身说有事要走,水二婶极力挽留,最后还是没留下来吃饭,只说有事了会来知会近香,任二娘也跟着起身离开了。

看到近香有些软化的迹象,阳成选忙走到她旁边,柔声劝说道:“这些活儿都不适合你做,你的手本来就容易生冻疮,到时候回家二婶婶看着多心疼!还有烧火,你没看那个小丫头满脸都乌漆抹黑的,头也枯成那样,多难看啊,以后别人见你变成那样,会笑话你,还会笑话你阿爹阿母的!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要赚钱也不急在一时啊,等我好好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一些的,好不好?”

“什么跟什么啊?做什么活啊!”阳成和一头雾水。

阳成和跟近香各拿了一个,阳成选自己也拿出一个,把剩下的包好放回去,一边慢条斯理地吃,一边温声说道:“去城里可有些距离,走得快也得一个时辰,我们要赶紧点,不然下午回来就晚了。”

她的手从自己的手中抽出去的那一刻,阳成选竟然有了一种空落的感觉,他赶紧摇摇头,香香还小,自己想太多。

阿爹阿母走后,近香先往后面猪圈里看了一圈,现猪已经喂食了,看天色尚早,就掇了条板凳坐在院子里,又打了盆水放在一旁,解开头细梳起来。

那人接过布说声多谢,挥笔写下

“种这块地的时候草木灰不够了,所以肥施得薄,这两天又堆了这么多草木灰,我就想今天正好有空来补上,不然等翻春了长势不好,明年没什么收成的。”水二婶手脚更麻利,不大一会儿母女两个就把一担肥料都施完了,趁着还有点光线紧赶慢赶地回到家,看到水二叔正站在院子里等她们。

阳成和怒意更甚,又怕吵醒阿爹阿母,压低声音吼道:“那就这么算了?凭什么啊!哥,你学武功不就是为了行侠仗义吗?你不是说习武之人心性最重要,要不畏强敌吗?二婶婶家的事情你都不帮忙出头,你学武功做什么用啊!”

“嗨,当年送他去就是想让他学点功夫防身,不过现在看起来倒是比我们希望的好很多,也是他自己用功。二哥这手不能用力不能碰水,近香又小,这几天活又多,二嫂子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我看你们家山后面那几块地都还没种,你前几天说是要种冬小麦的,明天让阿选帮忙去种了吧。”

阳成选当中站立,恍惚中竟有了威猛的气势。他把手中棍子一扔,冲着方才那人朗声道:“你们这样的富贵人家,只会养着打手打人,竟没有一个会说人话的吗!”

这边水二叔水二婶带着阳成选母子一起,紧赶慢赶地,花了快一个时辰才到了姬老爷处。这个姬老爷是南郑县有名的富户,家中宅子占地颇广,装修得富丽堂皇的,他们光是从东边的围墙绕到朝南开的大门就走了好一阵子,门口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抱着棍棒或坐或靠的倚在那里。

话音刚落,阳成选的声音就到门口了,“大夫来了!二叔,先让大夫看看吧。”说完回头对着还在院子里紧赶慢赶气喘吁吁的黄大夫直催“劳烦快点!”

“近香过了今天就吃十四岁的饭咯,你看日子过得多快,好像不久前他们还都是孩子,现在都这么大了。”阳成大婶笑着给近香夹了块鸡腿,惹得近香连连道谢,又给她夹了两块鱼肉作为答谢才算完。

“不了,我还有些账目要跟阿爹核对,你自己早点吃了饭睡觉吧,最近天气凉了,晚上要盖好被子,早上起来要多加件衣裳。”阳成选细致地交代完,才转身往外面走去。

近香答应着跟着水二婶回了家,拿着镰刀和竹筐出了门。一整个下午,她都在想这件事情。有那么一刹那,她竟然想着要不然就把选哥哥让给大姐好了,大姐现在实在是很可怜;但是下一刻,她马上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无私的想法,因为她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如果想象选哥哥娶了别人……

“和姐姐!”近香不依地瞪她一眼,又有气无力地坐下去,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才不担心,可是大姐要怎么办呢?你知道吗,我早上出门摘菜的时候真的听到有人在说她的闲话,你说这样会不会影响她以后……找婆家啊?”

水二叔嗫嚅半晌,万分后悔刚才跟水二婶争论,每次都这样,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管住自己这张嘴。又想到近清好歹是自己的亲侄女儿,要真是弄到找不到婆家了,自己这个做二叔还能不管?想到这里,终于挺直了腰板道:“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出去,要出去也该是你出去!”

水二婶从阳成家回来的时候水大娘还没去找过阳成大婶,所以她只知道水近清落水了,心想这个大嫂平时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这会儿这样子来求,一定是有逼不得已的为难事,虽然关系一向恶劣,但终究是妯娌,哪里有不帮的道理,于是就满口答应了,谁知道水大娘接下来的话跟个炸雷一样,立刻让她们母女呆立当场。

阳成和听了她阿母的话只觉得奇怪,开口问道:“阿母你还不知道啊?这么大一下午了,我以为你都知道了呢!”

谁知道阳成选只是无力地朝她们挥了挥手,就划着船往对岸去了,由着阳成和不停地叫“哥哥!”

“扑哧——”阳成和忍不住笑出声来,揶揄道:“我哥哥哪里有瘦?我怎么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