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道门势大,妖族难以争锋。而西牛贺州,却又不同,那是佛门地盘。佛门修行,严禁吸摄天地灵气,自然也就不挑剔道场,穷山恶水,都无不可;他们往往还讲究苦行,环境险恶,正好磨砺心志。

虽然如此说了,有混沌钟在上面镇压,却不是能想走就走的。众人凝神看着那边,轩辕剑已然将天帝金母的两件法宝杀得节节败退,定海神针有了四海龙王盘踞,也仿佛增添了几成分量,牢牢稳固不动。只是那四颗龙王内丹,熊熊燃烧,虽然炽亮夺目,却总觉仿佛是要强弩之末了一般。

哪吒直气得七窍中都喷出火来,恨声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举起阴阳双剑在自己胸口刺了一刺,流出白色汁液来。哪吒收了火尖枪,用空出的手蘸着白色汁液,在浑天绫上刷刷书写了几个符箓。

蛟魔王笑道:“圣母美意,我心领了。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要说识时务,昔日圣母在万仙阵中,被三大士围攻,怎地不学学那定光仙,也识些时务?”

牛魔王挠挠脑袋,憨笑道:“哪里,老牛笨拙,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只是你们那个侄子……”一语未毕,蛟魔王和猕猴王都已然明白,哈哈大笑,道“甚是甚是。”7788xiaoshuo

李承乾悄悄查看,只见众水族大多神色沮丧,忧心忡忡,想是担心度不了这场劫难。四海龙王强自镇定,言谈笑语,只是十分勉强。唯有身边几个妖王和孙悟空,倒是颇为从容。李承乾稍一思索,也明其理。牛魔王、猕猴王本是客人,与龙王全无交情,虽然看在蛟魔王面上,或许会帮上一把,但真不敌时,自然脱身逃走。即便是蛟魔王,只要舍了这海中基业,以天下之大,水域之多,哪里不能安身全命,天庭要针对的到底是龙王,又不是他。海中水族,本领低微,逃不出天兵追捕,蛟魔王却无这等担忧。至于悟空,纯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无论如何危难,总不当一回事。

南海龙王敖钦一直沉默,此时道:“以我来看,天庭神将,并无一个能取那定海神针的人物。但四海异变,神针出水,又是天象所示,绝无可疑……”

孙悟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通风大圣笑道:“这等颠倒阴阳之术,我却不会。但我有几位结义兄长,神通广大,或许精擅。”悟空有些诧异,欲待问,却被李承乾眼角示意,于是闭口不言。

李承乾近前,拱手道:“两位道兄请了。”

李承乾心中一动,知道天降异兆,必有缘因。正要仔细推算一下,却有童子跑来,说是师父相招。

猴子道:“师父在上,弟子不敢撒谎。”

如此长篇大论,详细解释自己的来历、身份以及将来的地位和重要性——要说哪吒不是在威吓,只怕没人信。

第十九:神有两种。一种是混沌神族,先天地开辟而生,混沌中得道,这就是所谓的上古大神,盘古伏羲女娲祝融共工烛龙帝俊西王母刑天之类都是;另外一种是封神榜封的。这两种是真正的神。李靖、杨戬等人,虽然在天庭任职,也称为神,其实还是仙,不是真正的神。

敖泠叹道:“好罢,但却要如何才能出去。那照妖镜的厉害,你是知道的,以我等的法力,一被照住,便全无抵御之力。”

李承乾在旁听了,虽然有心相助。但照妖镜何物,他却是半点不知,如何厉害法,他也完全不晓。正沉吟间,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哈哈大笑。紧接着,碧波荡漾,一个金甲神将自虚空中走出来,手中提着那九齿钉耙。

少年见了,神色一凛,躬身道:“原来是天蓬叔叔,小侄敖吉有礼了。”

那紫裙少女敖泠却有些惧怕似的,怯怯地躲在敖吉身后。

天蓬微微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敖吉贤侄。听闻你往西方去了,怎地却还在此处?”

敖吉道:“叔叔手下将士都是百战精锐,小侄不敌,突围不出,只得又折回在此。”

天蓬呵呵大笑,道:“精锐或许勉强,百战就是胡说。他们平素只在天河里操练操练,哪里上过多少战阵。”话虽如此,神色之间,还是颇有些得意的。

敖吉道:“叔叔过谦了,小侄平素也自负有些勇力,今日被围困在此,一筹莫展,只能坐以待毙。还望叔叔看在先父面上,救小侄一救。”

天蓬眯缝着眼,看着敖吉,又看看敖泠,道:“罢了,敖吉,我和你父亲相识多年,着实不忍见西海一脉就此断绝;但天帝严令,我也不能不遵。这样罢,我曾听你父亲夸赞,道你是龙族小辈中的第二猛将,仅次洞庭龙王的弟弟钱塘君。今日你和我较量较量,你若败了,听我处置;你若胜了,我拼着担干系,带你出海。只是这龙女……”他指了指敖泠,“她父亲敖钦,与我却没什么交情,放她不得。”

李承乾在旁听了,心中暗动,道:“这天蓬元帅好生奇怪,此等言语,居然当着我面便说,全不避讳,却是何意,难道不怕我透露出去么?还是有恃无恐,要杀我灭口?”默默推算,却是不得究竟。

敖吉听了天蓬言语,心中恼怒,但形势所逼,也只得生生咽下怒气,道:“叔叔此言差矣,我父亲与敖泠之父,乃是同胞兄弟。叔叔既然垂怜我这个侄儿,却不肯稍稍看顾侄女,岂不是厚此薄彼。”

天蓬点点头道:“也有道理。”但想了一想,又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我若两个都放了,以后有旁人知道,在天帝面前参上一本,我却如何是好?”

敖吉道:“此地只我四人,叔叔不说,我和敖泠自然也不会说,又岂会有旁人知晓。至于这位李兄,”他眼中寒光一闪,道:“杀了便是。”

李承乾在一旁微微而笑,也不说话,暗中却已经潜运神通。昨日为夺轩辕剑,强托那混沌钟,受创着实不轻,如要真打起来,以一敌三,只怕没什么胜算。不过这三人中,天蓬自然是个强敌,敖吉号称什么龙族第二猛将,估计也非庸手,倒是那个龙女敖泠,看起来是最薄弱一环。只要先制人,制住了敖泠,料敖吉也要俯听命。

“若是安然脱身,以后却要加倍谨慎小心,”李承乾心中想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处危邦之中,这是圣人教诲,自己从小熟记背诵的,怎么行事如此轻忽。”

正寻思间,听到那龙女敖泠柔声道:“敖吉又在乱说,李兄是友非敌,岂能杀之。以法力抹去记忆,也就是了。”

李承乾听了前半句,想这龙女倒还讲些道义;听到后半句,不由得心头无名火冲起。所谓以法力抹去记忆,看似平和,不伤人性命,其实是极危险的事情,倘若施法者功力不足,或者施法时稍有差池,受术者轻则神智全失,成为白痴;重则魂飞魄散,一命呜呼,连转世轮回都未必可得。因此之故,早被佛道正教列为阴毒法门,严禁修炼。

李承乾性情阴沉,平素不以他人性命为意;以己度人,也就不指望他人能如何善待自己。所以方才敖吉说要杀人灭口,他也全无半点恼怒,视为理所应当。但这龙女敖泠,容颜俏丽,言语温婉,举手投足甚有礼节,不想说起这等狠毒手段来,居然也如此轻描淡写,若无其事。李承乾不由得也动了火气,双手在袖中一翻,掐了个法诀,就待以雷霆手段先制人。

就在此时,天蓬元帅哈哈大笑,道:“此人只怕杀不得。”

敖吉道:“不过是个凡人,有何杀不得的。”

天蓬摇头道:“寻常凡人,自然杀之无妨;但若是准提道人的弟子,那就有些杀不得了。”

敖吉听了,与敖泠对视一眼,道:“原来是他。我前日也听闻,说东海来了两个准提道长的门人,却是他么?”

天蓬道:“正是。”拱手对李承乾道:“昨日李兄与令师弟大显神通,技惊四座,连轩辕剑、如意棒那等神器都能收服。天蓬当时在天上看见,着实钦佩得紧,今日得见,幸何如哉。如若不弃,何妨在海中多住几日,天蓬也好朝夕请益。”

李承乾暗中戒备,也微微拱手道:“元帅过誉了。李承乾不过一介山野匹夫,冒昧逞强,若非天帝宽宏容让,此身早在幽冥,哪里敢说什么神通。”

天蓬大笑道:“李兄过谦了,唐皇长子,岂能说是山野匹夫?李兄有如此神通机缘,重居东宫,再为太子,也不过反掌事尔。今日相见,我还敢称李兄;日后再见到,都要恭称一声陛下了。”

李承乾见他言语无礼,神情轻佻,隐然在故意相激,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想:“天庭果然势力庞大,我昨日只露了一面,不曾说得半句话,居然今日他就知道我的来历了。”

天蓬见李承乾神色平淡,丝毫无不快之色,顿时便如翻书一般,刹那间就收了笑容,换上一副严肃诚恳的神情。他猜知李承乾的心思,道:“李兄不知,我天庭有两员神将,乃是千里眼、顺风耳,最善探听周天消息。昨日一战,天帝对李兄和那位猴兄都是称赞有加,一早就命千里眼、顺风耳探听李兄的底细了。”

李承乾默然,道:“谨受教。”

天蓬嘿嘿一笑,对敖吉道:“贤侄,上来比划罢,就请李兄做个见证。”